葉春秋卻是正色道:“你若是想去,自管去就是,隻是錦衣衛會比金吾衛複雜得多,你想清楚了。”
葉俊才便點點頭。
某種程度,葉春秋佩服鄧健又不喜歡鄧健,他佩服鄧健的性格,總是不畏***做任何事都是一往無前,正因爲自己做不到,方才佩服這樣的人,可是這樣的人往往不懂變通,跟他相處,心塞。
可是對錢謙,也是同樣的道理,葉春秋既不喜歡他,卻又願意和他打交道。
葉春秋不喜歡錢謙的處世哲學,可是不得不說,跟這樣的人相處很舒服,你永遠不必操心他會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你未想到的東西,他必定會想到。
而如今,錢謙終究還是完成了他的夙願,成爲了大明朝廷中實打實的高級武官,親軍指揮使同知,竟還是錦衣衛,單憑這個,就已算是不容忽視的人物了。
葉春秋便獨自回去和葉老太公他們用過了飯,吃着前幾日同鄉送來的香片,陪葉老太公說了一會兒話,接着便早早睡了。
次日,葉春秋去了鎮國新軍營一趟,鎮國新軍的操練一切照舊,一年多的操練,再加上經曆過兩次真正的實戰,這些就在一年多前還曾稚嫩的讀書人,而今已成了一個個虎背熊腰的真正漢子,每日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竟不覺得是累贅,行走如常。
見葉春秋來了,衆人照例行禮,算是谒見了恩師,葉春秋剛剛坐定,要勉力衆人幾句,卻有一個禮部官員急急地來道:“葉侍學,葉侍學接懿旨。”
旨意終于還是來了,隻是令葉春秋不曾想到的是,宣旨意的竟是禮部的官員。
葉春秋曾是待诏翰林,對于這名目繁多的旨意、诏書、敕命、诰命可謂耳熟能詳,不過他大緻能清理出一些思緒。
就比如,若是宦官來宣旨意,那麽一般都是沒有經過内閣和六部的所謂中旨,屬于皇帝的私人行爲,比如這個太後的懿旨,往往是不需經過待诏房、内閣、六部的,一般也是宦官來宣讀,而現在來的卻是禮部官員,這即意味着,這份懿旨是經過朝廷的各個機構,得到了諸機構的認同,并且簽發了印章,是屬于整個朝廷的行爲。
想到這裏,葉春秋有些狐疑,太後的這份懿旨,莫非和自己原先所預料的旨意不同嗎?
隻是此時,也想不了這麽多了,葉春秋忙是拜下接旨,便聽這宦官道:“滋有破虜侯、翰林侍學葉春秋者,年紀輕輕,能幹有爲,哀家見之不凡,其早年喪母,既忠且孝,此誠奇男子也,哀家少子,子嗣不昌……今收葉春秋爲義子,仍使其爲葉姓……”
這是收爲義子的懿旨,算是真正确認了葉春秋的身份。
誰知這旨意尚沒有完,這禮官接着道:“又聞太子太傅、南京吏部尚書王華之女王氏,娴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哀家聞之甚悅。今春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王氏待宇閨中,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擇定正德五年申月初九行秦晉之禮。宜令所司,擇日冊命。”
九月……
那就是下月了,那一日是不是吉時,葉春秋不知道,不過想必太後是看過黃曆的,葉春秋本以爲這份旨意算是完了,正待要起來接旨。
誰曉得這禮官又道:“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真正厲害的是這最後一句……
葉春秋不由錯愕,先是禮官來頒布旨意,這即是說,宮中有命,而内閣也表示了認可,最令葉春秋哭笑不得的是,居然特麽的是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葉春秋從前拟诏的時候,往往後頭的格式有幾種,而這鹹使聞之,是等于要上邸報的。
這就相當于後世的新聞聯播,這份聖旨在頒布之後,要命邸報司傳抄進邸報裏,然後發往天下各處的官署,呃……好吧,張太後鬧得有些大。
他很清楚邸報的份量,朝廷和地方官的紐帶,除了一些私人方面的關系,這地方官都是靠着邸報來得悉朝廷的動向,每一個邸報中的訊息,都會由地方官的幕友們仔細的揣摩,因爲很多看似很簡單的诏命裏,可能都隐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細節,可千萬不要小看這些細節,因爲極有可能,字裏行間,有可能是某些國策可能發生改變,朝廷的人事可能發生劇烈的變動。
眼下焦芳即将垮台,突然邸報裏出來了個葉春秋拜張太後爲義母,又賜了婚,娶妻王氏,天知道那些個地方官還有那些師爺幕友們湊在一起,能琢磨出什麽東西出來。
葉春秋忙是道:“臣接旨。”
此時管不了這麽多了,老爹已經給王家送了六禮,現在又有了這賜婚诏書,想必王家那兒也已經接了一份,那麽成婚的事,也就算是闆上釘釘了,下月初九,别說其他的,就算是那一日下刀子,京師地崩,這秦晉之禮也非辦了不可。
葉春秋捧着旨意,差點要熱淚盈眶,多年媳婦熬成婆啊這是……呃,這個類比有些牽強,不過确實是葉春秋已經等得太久了。
這禮官已朝葉春秋拱手道:“葉侍學恩榮見于望外,可喜可賀。”
葉春秋忙是還禮,不卑不亢地道:“有勞。”
送走了這禮官,王守仁已興沖沖地過來,看了一遍聖旨,也面露喜色:“春秋,你我總算是一家人了。”
葉春秋知道此時不能得意忘形,很是認真地道:“王兄,自你我一起上了那殺戮之場的時候,你我早就是一家人了。”
王守仁忍俊不禁:“你這些漂亮話都從哪裏學的,總是能脫口而出。”
“呃……”葉春秋知道王守仁是打趣,卻也掩飾不住喜意:“自學成才。”
王守仁的目光落在那鹹使聞之上,不由道:“鹹使聞之……卻不知傳抄邸報,又是何意?動靜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