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把手拉長,一直拉到自己的頭頂,繼續道:“拳頭能站人,手臂能走馬,提臀能扛山,胸口能碎大石。哎呀呀,真的是吓煞人也,别人見了他都不敢妄動,唯有我挺身而出,與他撕鬥了三百回合,此人狡詐,我才吃了虧,讓他逃了,他娘的,我現在裆口還疼着呢,不是東西啊,專門往這兒招呼,這樣的人,沒有一百個力士是拿不住的,有這樣的人在,欽差如何赈災?如此惡匪,必定是……必定是……必定是……”
他連說幾個必定是,卻是老臉抽搐起來。
錢謙瞪大的眼睛顯出了幾分驚愕,隻見許傑正押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來。
咿呀呀,這不是那惡匪是誰?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錢謙已經捋起了袖子,大有一副漢賊不兩立的樣子。
他猙獰一笑,走上前去,兇狠地道:“啧啧,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意思,有點意思,你這狗……”
許傑卻是禀告:“恩師,我們拿獲了一個慣匪,此人聲稱自己無惡不作,JIANYIN了十幾個婦人,還殺了三個官軍,拐賣了十幾個女童……”
一說到這裏,許傑就恨不得想要揍他。
錢謙的眼珠子冒煙,沒說錯,沒說錯吧,官軍都敢殺,這不是汪洋大盜是什麽,哈哈……
他正想笑,卻見葉春秋突然走上前去,仔細辨認,然後拜倒在地道:“臣葉春秋,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所有人都愣住了。
現在朱厚照蓬頭垢面,許多人即便是從前瞻仰過君容,卻也未必認得,唯有葉春秋曾與朱厚照朝夕相處,一眼便認出了他。
頓時,堂中一片沉默。
而後所有人都站不住了,紛紛拜倒道:“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陛下來大同了,陛下怎麽來大同了?
錢謙的臉拉了下來,陛下……
卧槽,見鬼了啊,他兩條腿有點發軟,一下子便跪倒在地,開始号喪:“啊呀,我說是今兒清早是誰一眼看去就有龍虎氣,居然是陛下,陛下那英姿令卑下遠遠眺望,便看出不凡,尤其是那朝卑下下裆一腳,實是令卑下驚爲天人,陛下好腳力……”
朱厚照笑嘻嘻地看了葉春秋一眼道:“朕就知道葉愛卿認得出朕,哈哈……”然後看向錢謙,咬牙切齒地道:“你那筆賬,慢慢再算。”
錢謙頓時吓得臉色煞白,大叫道:“陛下,大水沖了龍王廟,卑下冤枉哪,陛下海量。”
朱厚照把手一揮道:“别這樣說,朕的度量小得很,朕最喜歡秋後算賬了。”
碰到這麽個壓根就油鹽不進的,錢謙一下子沒脾氣了。
朱厚照背着手,看着諸人道:“葉愛卿啊,看來你在這裏過得不錯啊,整個大同,都在宣揚你的恩德呢,你竟防住了天花,天……這若是讓太醫院那群酒囊飯袋知道,還不知道會吓成什麽樣子,噢……”他朝一臉惡寒的許傑看了一眼,道:“你不必慌張,朕不計較你。是了……”他臉色一變,繼續道:“小蘭,快,快,讓人跟朕去找小蘭幾個……”
然後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猛地想到了什麽,他突然身軀一震,口裏喃喃道:“不會吧。”
他尋小蘭,是爲了凸顯自己的水平,可是細細一思量,不太對勁,何以那女孩兒昨夜不同意,卻一直能發現自己的蹤迹呢?
那舉報的小女孩兒莫不是一直都在跟蹤自己吧,然後……然後……人就來了,也就是說……朱厚照開始懷疑人生了,因爲他陡然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女孩兒玩弄于鼓掌之中,更可怕的是,若自己不是天子,豈不是被捉了去砍腦袋?
好狠毒的用心啊,好可怕。
朱厚照臉色又青又白,突然深深地感悟到江湖險惡。
葉春秋疑惑不解地問道:“陛下,什麽小蘭?”
朱厚照忙是搖頭道:“沒,沒有什麽小蘭。”他生怕被葉春秋捕捉出什麽,而心裏想,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被一個小女孩兒耍了,豈不是……心中頓時惡寒,人心壞了啊,一個小女孩兒,怎麽有這麽深的心機呢?
不過這時候,葉春秋在初見葉春秋的驚喜之後,又變得嚴厲起來:“陛下殺了官軍,還JIANYIN了婦人,拐賣了少女?”
葉春秋的神色很不對,帶着幾分怒氣。
朱厚照卻是不屑地道:“朕就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認出朕來,朕若是不這樣說,這許傑如何會押朕到這兒來見你?若是尋常小毛賊,怕早就尋個地方收拾了,呵呵,你不懂朕的心機。”
這樣一說,似乎有一點道理,葉春秋最恨的就是JIANYIN婦人和拐賣少女,這小皇帝若如此不是東西,以後還是離他遠一些的好。
不過……
葉春秋頓時又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來人,叫大夫來,給陛下種痘。”
是啊,無論朱厚照是怎麽來的,可是大同畢竟是疫區,這要是不種痘,若是陛下染了天花,那可就真的是天塌下來了。
所以這個痘,非種不可。
葉春秋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于是整個公堂雞飛狗跳起來。
看着幾個大夫手裏拿着針來,朱厚照臉色大變,驚恐地道:“别過來,别過來,朕已經種過了,朕種過了,朕不要針紮,葉愛卿,你看……”
朱厚照連忙捋起自己的袖子靠過去,生怕葉春秋看不清。
葉春秋看着朱厚照的胳膊上果然有一個針紮的痕迹,卻還是搖頭,凝重地道:“臣必須爲陛下的安全負責,隻要臣沒有親眼看過陛下種痘,臣就非要爲陛下種痘不可,所以……我來捉住陛下,趙大夫,你來下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