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似是看出了朱厚照的心思,正色道:“此次地崩,關系到的乃是國本,非要委任一個陛下信得過的人去才好,葉修撰爲人穩重,又深得陛下信重,固然是資曆淺薄了一些,不過去歲他在吏部考績爲優,想來足以擔當大任了,以臣愚見,不如立即升葉春秋爲侍讀,以欽差的名義火速去大同,勘探災情,安撫百姓。”
先升葉春秋爲侍讀,再委任欽差。
以葉春秋這些日子以來的功勞,升任葉春秋爲侍讀倒也足夠,他畢竟是狀元出身,資曆是完全配得上了。
這顯然等于是給葉春秋送了一份大禮,葉春秋在翰林,雖然經常伴駕,可是沒有地方上的曆練,是很難出頭的。
可是很顯然,站在一旁的葉春秋卻是一肚子的狐疑,這焦芳打的是什麽主意?他難道會有這樣的好心?
朱厚照便看向葉春秋道:“葉愛卿以爲如何?”
到了這個份上,葉春秋雖是不知焦芳的心思,卻也知道這個曆練遲早會來,何況是從修撰升任爲侍讀,跨過了這一步,自己就已算是翰林的中層了,多少人半輩子都跨不過去呢。
何況宣府遭災,葉春秋知道地崩的危害,心裏對那些遭災的災民亦有幾分擔憂,這絕不是一種聖母般的所謂關懷,而是葉春秋既然食君之祿,吃的乃是民脂民膏,在他看來,這是理所應當的責任。
葉春秋并沒有過多的猶豫,便道:“臣願往宣府。”
見葉春秋斬釘截鐵的回答,朱厚照則詢問劉健道:“劉師傅以爲呢?”
劉健颌首:“既然葉修撰願往,那麽事急從權,明日就要出發,隻是随員……”
朱厚照心裏雖然不太願意讓葉春秋離開京師,卻也知道這時候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便道:“讓鎮國新軍去吧,有鎮國新軍在,朕放心一些。”
此時此刻,焦芳微微低垂着的眼眸閃過了一抹光芒,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
他和葉春秋之間,有殺子之仇,可謂是不共戴天,而今,總算是找到了血債血償的機會了。
現在知道大同發生了天花疫情的人并不多,而這天花感染性極強,再加上地崩導緻疫情失控,這葉春秋去了大同,一旦感染了天花,幾乎是必死無疑,曆朝曆代,但凡是發生了天花的疫情,朝廷根本沒有可控的方法,大多時候,都隻能是封鎖某個區域,讓裏頭的患者自生自滅。
即使葉春秋命大,沒有遭受到天花感染,可疫情加上地崩,這個災根本赈不下去,到了那時,葉春秋要嘛是被暴亂的災民打死,要嘛就是灰溜溜地跑回京師,而一個将災民棄之不顧的欽差,單單是這一條,就足以讓葉春秋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翻不了身了。
焦芳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微笑。
葉春秋雖是領命,卻是一直側目在觀察着焦芳,葉春秋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焦芳突然送上一份大禮,早令葉春秋生出警惕之心,他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可是當他捕捉到了焦芳那不經意的一絲表情的之時,心裏更加警覺。
宣府……莫非還出了什麽事嗎?
葉春秋現在還不知道裏面更深的内情,但是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這樣簡單,隻是他還是沒有推卻了這個欽命,想到十萬因爲地崩而飽受其害的受災軍民,葉春秋心裏隻有對災民深深的憂心。
既然明早就要動身,葉春秋就不能再在宮中呆了,他第一次被委任爲欽差,自然要及早做好準備,等從暖閣辭出,葉春秋與劉健等人一起步行,便向劉健等人行了禮,道:“災情如火,下官明兒清早就出發,卻是不知劉公還有什麽交代。”
劉健背着手,帶着幾分淡笑道:“沉住氣,不要被地方的官吏蒙蔽,你記着,既是欽差,朝廷便是你的後盾,有什麽事可先斬後奏;不過……孑身一人,可是鎮不住災的,終究還是需要地方配合才是,所以凡事也不可任性胡爲,地方官吏雖是各懷心事,可是該用的,卻還是要用。”
葉春秋作揖道:“下官知道了,下官這就去命鎮國新軍做好準備。”
劉健道:“去吧,待诏房那兒,會盡速拟定旨意,明早送到你那兒去。”。
葉春秋與衆人告别,他顯得很是鎮定,這讓幾個疲憊不堪的閣臣對這家夥的印象更好幾分,現在滿朝的文武,都因爲地崩的事而驚慌失措,反而這個即将上任的欽差,竟還如此氣定神閑,這也算是咄咄怪事了。
有時候,劉健和謝遷等人甚至會誤以爲葉春秋不像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反而像是一個曆經宦海的老臣,可是再看他細皮嫩肉,臉上帶着稚氣的樣子,卻又不禁在心裏想要失笑。
偏偏這個時候,想到災情如火,大家自然是笑不出來。
焦芳卻是深深地看了葉春秋一眼,意味深長地道:“葉修撰,大同的十萬軍民,可都是系在你的身上了。”
葉春秋隻是朝他作揖,便默然地徐徐朝着午門方向去,他的身影逐漸隐沒在濃夜之中。
四個閣佬亦沒有遲疑,火速趕回内閣,未來幾日,隻怕他們都得持續這種緊張的狀态了。
當葉春秋回到鎮國新軍營的後,沒多久,梆子聲便響起,當命令傳達到了每一個鎮國新軍諸生,鎮國新軍諸生已經開始連夜地收拾行裝了。
既是欽差地随扈,所以也不可能征用什麽騾馬,現在一切的車馬都十分緊俏,絕大多數用來運輸赈災的糧草,所以葉春秋隻能讓大家帶了幾日的幹糧,其他的行裝盡量從簡,一切都等到了大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