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對陣關系到的是對鞑靼的國策,到底是壯大鞑靼人還是削弱鞑靼人,幾乎隻在一線之間。
曆朝曆代以來,大漠的胡人一直都是中原王朝永恒的敵人,方才骁騎營大敗,幾乎已使許多人的心沉到了谷底,這一敗,不但國威掃地,朝廷的威嚴蕩然無存,而真正重要的卻是大明不得不信守承諾,舍身喂狼,等來年的鞑靼人兵強馬壯,又是南侵掠奪,各邊鎮的軍民更不知會有多少死傷。
而現在……塵埃落定。
鎮國新軍的實力不容小觑,已是震懾天下,劉健捋着長須,喜笑顔開。
其實這個戰果隻需看遠處那些藩臣們的臉色就知道,方才的時候,這些人有些喧鬧,畢竟他們是外臣,并不受大明的管束,所以即便是在君前,也都是各行其是,而現在,卻一個個溫順了不少,連說話和舉止都變得蹑手蹑腳了一些,甚至許多人還沉浸在驚歎之中,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
巴圖蒙克幾乎是絕望而去,此時的他想必已經焦頭爛額,這一次大漠的饑荒再加上他在這裏損兵折将,想必回到了大漠,足足需要幾年才能恢複過來,更是得花不少的心裏,以重新鞏固自己的地位,大明至少可以換來幾年的安定了。
一番道賀之後,君臣喜氣洋洋,劉健和諸學士已經退到了一邊,低頭與謝遷竊竊私語,謝遷顯得很激動,雖然他認爲葉春秋最後的虐殺不免暴戾一些,可是國仇家很,亦也可以理解,他是真正将葉春秋當做自己的門生弟子看待,所以雖然喜上眉梢,卻和别人不同,譬如劉健若是說一句英雄出少年,謝遷卻不會說這樣的話,他反而捋須,笑吟吟地道:“劉公謬贊了,這個小子啊還早着呢,尚需磨砺,莫要在他面前誇他,他準又不知天高地厚了的。”
朱厚照卻不急着擺駕回宮,此時已有禦醫前去救治傷患,朱厚照手舞足蹈地将葉春秋拉到一邊,語言間都是興奮:“葉愛卿,朕……真正是大開眼界了,朕還當你會死呢,原來這些鞑靼人也不過如此,今日是朕最開心的日子……哈哈……真有你的……哈哈……”
說着,情不自禁地一拳砸了葉春秋一下肩窩,表現親昵。
葉春秋嘴角含笑,卻發現肩窩疼得厲害,他身上有許多處創傷,還在流血不止,本來他體魄強健,并沒有什麽妨礙,可是被朱厚照一砸,卻感覺氣血上湧,接着一股眩暈感傳來,竟是身子搖晃了一下,而後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地。
所有的目光都錯愕地落過來。
朱厚照呆住了,他吓得臉色煞白。
他心裏說,朕隻是輕輕一推而已,怎麽……怎麽就……
然後他看到劉健等人幾乎是憤怒地看着自己,除了恨鐵不成鋼,更多的大緻是你特麽的逗我的表情,這是大喜之事,怎麽看着,要辦喪事的節奏。
朱厚照目瞪口呆,不敢去看劉健等人的嚴厲目光,唯有一肚子的忐忑……
不是吧,朕……是不是又算是闖禍了?當庭打死翰林,而且還是功臣……理應……
他一下子急了,倒不是因爲過失,而是他突然發現葉春秋腹部的傷口竟是鮮血泊泊。
朱厚照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他立即驚慌失措地大喊:“來人……來人……叫禦醫,叫禦醫,快,快……”一面說,一面狼狽地撲上去,死死地捂住葉春秋的腹部傷口,等揭開了血衣,方才看到一條足有半寸的口子,鮮血淋漓。
朱厚照身軀一震,心不禁有些疼,原來受了這麽嚴重的創傷,葉愛卿……葉愛卿居然還能裝得下去,不裝會死嗎?不不不,是裝了才會死啊。
他拿手捂住傷口,一面大叫。
陛下如此,頓時校台下一片混亂,有禦醫匆匆上來,背着藥箱,手忙腳亂地檢視傷口。
朱厚照急匆匆地道:“葉,葉愛卿怎麽了……”
“陛下,傷口很嚴重,需要立即處理。更該悉心調養,萬不可……”
“救人,救人,無論如何都要救人……”
五軍營大亂。
……………………
葉春秋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腦子有些眩暈,腹部的疼痛傳來,他努力地張開眼,深深地吸口氣,忍住疼痛。
擡起眼來,卻發現身邊是個宦官,這宦官一見葉春秋醒了,立即大叫一聲,便匆匆而去,口裏還大叫着:“醒了,醒了……”
葉春秋不由苦笑,你特麽的确定不是逗我嗎?這難道是回到明朝當皇帝的節奏?
過不多時,便有匆匆地腳步聲傳來,聽到朱厚照的聲音道:“嗯,醒了,爲何不立即派人照顧?蠢貨……”
朱厚照看起來剛剛下朝的樣子,頭上的通天冠還沒有換下,一見到葉春秋撐着身體要起來,朱厚照一個箭步上前,道:“呀,躺下,别動,不聽話就是欺君之罪。”他說得很嚴肅,一副絕不肯讓葉春秋打折扣的樣子。
葉春秋隻好道:“臣不能全禮,萬望恕罪。”
朱厚照擺擺手道:“不必,你吓死朕了,昨兒朕連夜将你帶到這禦醫院來,好在止住了血,你真是……好吧,朕該有耐心才好……”朱厚照擠出微笑,很溫和地道:“怎麽樣,傷口好些了嗎?朕現在是焦頭爛額啊,你是知道的,現在有禦史罵朕……那個鄧健和你很熟吧?朕真想拉他到午門梃杖,不過沒關系,算了,朕該有容人之量,何況他也是擔心你,以爲朕将你錯手打死了,他真是大膽,把罵得真是難聽……”朱厚照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着從哪裏聽來的污言穢語,最後從口裏脫出三個字:“他娘的。”
葉春秋居然很是同情地點點頭,對朱厚照的心情感同身受,鄧健那張嘴,他是見識過的,被他盯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有想打斷他腿的沖動。
此時,朱厚照繼續道:“巴圖蒙克昨天已是連夜出了京師,單騎一人出走的,呵,走得還真是急不可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