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劉健又含笑道:“葉春秋,你與陛下年齡相仿,陛下對你頗爲信任,往後若是事先得知什麽蛛絲馬迹,盡管來内閣禀告。”
這一次确實是把劉健等人吓住了,這陛下若隻是躲在宮裏自娛自樂倒也就罷了,可這一次卻是玩出了新高度,竟去了崇文殿胡鬧,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的征兆,因而小心提防爲好。
葉春秋心裏不由想,這是讓自己做小密探了,隻是劉健的吩咐,他卻不得不應允下來。
見葉春秋點頭應下,劉健的心情顯得不錯,便笑起來,捋須道:“春秋可知你那鎮國新軍而今聲名遠播了嗎?”
葉春秋倒是對此略知一二的,此前的消息是鎮國新軍被禦馬監打壓,引起了許多人的憤慨,其實士林和民間都有反閹宦的氣氛,但凡是和閹人有關的東西,大家都下意識地認爲不好,可是一旦被閹人打壓的,按照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鎮國新軍的名聲也就漸好起來。
結果鎮國新軍直接玩了一票大的,竟是打垮了勇士營,一時之間,天下各處都在拿這件事做文章。
帶兵的人是誰?是葉春秋和王守仁啊,葉春秋是誰?乃是今科的狀元公,他拜在誰的門下,自然是王公的門下,王公是誰?王公也是狀元公啊,而那位王守仁,且不說有個狀元的爹,本身也是二甲進士,兩個文曲星帶兵,而軍中的士卒卻又都是讀書人出身,這顯然意味着是讀書人對閹黨的勝利,值得大書特書。
劉健捋須,老神在在的樣子,眼眸裏還是禁不住掠過了一絲欣賞:“我朝自立國以來,已有百二十年矣,天下諸衛,有數百之多,卻從未有哪個軍衛得如此大的贊賞,鎮國新軍,算是頭一份了,春秋的功勞實在不小,别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鎮國新軍,未嘗不是給一些讀書人謀了一條新路。”
他一番話說罷,衆人亦是紛紛點頭,都露出了嘉勉之色,即便是焦芳,此刻也沒說什麽。
内閣可以不在乎天子的看法,卻最是在乎士林的清議。
因爲一旦你的名聲臭了,天下的讀書人必定群起而攻之,這不但關系到了你現在的地位,便是你死之後,最後會獲得什麽名聲,也是士林論斷。
也正因爲如此,當清議一面倒的支持鎮國新軍,内閣的态度自然而然也會改爲擁護,這是士大夫****的時代,任何人違背了整個士大夫階層的看法和意見,如何能坐得穩内閣?
葉春秋對此也甚爲欣慰,他其實并不太在乎别人的贊賞,可是在這重文抑武的時代,大頭兵被人當做了丘八,軍隊想要保持榮譽感,就必須得到許多人溢美之詞,得到别人的尊重,鎮國新軍異軍突起,将來能否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士氣,就必須獲得巨大的名聲。
除此之外,将來鎮國。軍一旦新軍擴招,難道還隻靠豐厚的薪俸來吸引?
葉春秋甚至在想,隻要一旦形成了風氣,讓鎮國新軍有别于其他的軍馬,那麽接下來,讀書人投筆從戎,也未嘗不可能形成一種風尚。
其實這時代能得功名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而絕大多數人則是屢試不第,家境好倒也罷了,一些窮書生,往往很難謀生,一旦在所有人眼裏,鎮國新軍和其他的軍馬是不同的,當所有人對能進入鎮國新軍的讀書人引以爲豪的時候,到了那時,鎮國新軍一旦擴大招募,莫說是童生,便是秀才和一些帶有理想化的舉人都可能招募來。
而這……就可能形成一種類似于文人的武裝集團,這些人和尋常的丘八不同,丘八立了功,大概封個世襲爵位也就到頭了。爲何?朝廷用不上而已,天下承平日久,馬放南山的時候,你也隻能乖乖地去享你的清福,而一旦一群讀過書的人立了戰功呢?這裏面的意味就大不同了!
葉春秋得了劉健等人的誇贊,告辭而出,隻是他發現,焦芳看自己的眼神奇怪,平靜之中又帶着幾分不懷好意。
讓葉春秋不得不懷疑,這個家夥,是又在打什麽主意嗎?
葉春秋回到了待诏房,等到下了值,方才馬不停蹄地往鎮國。軍營裏趕。
這時快要過年了,營裏的事還要安排一下,畢竟到時候自己忙碌得很,而鎮國新軍是不允許休年假的,這就意味着,即便是過年也需要操練,過了幾日之後,作坊那裏生産好了一百五十套铠甲,開始裝備新軍。
今日的營中就像是過年似的,雖然還有四五天,可是大家紛紛穿戴上自己的闆甲,将一應武器懸在腰間,或者執在手中,這鎮國新軍從一支尋常民團一般的軍隊,現如今煥然一新,已經有一副精銳的樣子了,即便是穿着魚服的親軍,在他們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長久的操練,使他們渾身上下個個結實無比,尤其是站起來,格外的筆直,看起來猶如标槍一般,再加上闆甲,就更加顯得英武了。
一百餘人全副武裝地列在校場上,殺氣騰騰,宛如金屬的城牆一般,陽光之下,他們身上的闆甲散發着金屬光輝,于是操練時,他們手持着鋼矛突刺,當一根根鋒利到了極緻,渾身上下閃動着銀輝的長矛森然刺出,百根長矛彙聚成了銀色森林。
葉春秋看過之後,甚覺滿意,連王守仁都爲之振奮,而葉春秋知道,鎮國新軍的框架總算是大緻構架了起來。
優渥的待遇,漂亮的服飾,外人的津津樂道和誇獎,還有配劍所帶來的榮譽感,更别提強大的戰力。
而這些,足以讓任何少年人爲之動心。
葉春秋需要建立的就是楷模,要組建的是一支有文化,有知識,有尊嚴有榮譽的軍馬。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快馬火速地趕到了大營:“葉修撰,劉公請你速去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