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因爲是清晨,曙光初露,所以保和殿裏燈火冉冉,那鍍金铠甲在這燈火之下,閃閃生輝,竟刺得讓人晃眼。
大家忙是将眼睛移開,太亮了,瞎眼睛啊。
這‘罐頭’一步步地移動,每走一步,或許是體重增加的緣故,靴子踩在地方,聲響如雷,身體一動,那金屬便摩擦的聲音響起,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陛下………陛下駕到……”宦官們一臉怪異地跟在身後,見所有人還沒反應,急得臉色發白,連忙又道:“唉唉唉……諸公……陛下駕到了。”
翰林和學官、清流們依然沒反應。
陛下駕到……
哪個是陛下,顯然一目了然了。
現在這位陛下躲進罐頭裏,然後徐徐升座。
宦官們将他擁簇一團,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坐在禦案上。
嗯,很敦實的感覺,因爲合金鋼的緣故,所以其實護臀和護腿采用了活體的結構,屁股坐下,雖然有些不便,倒也不至于坐不了。
有些沉重,不過目前感覺還算良好。
朱厚照看着下頭下巴都快要掉下來的大臣,幾乎想要捶胸大笑。
哈哈……就知道他們會如此,朕今兒,也算是做了一件大事了。
朱厚照很‘聰明’的,既然要玩票大的,自然也要有所選擇,若是在廷議之中,他是萬萬不敢如此,可是偏偏,這不是廷議啊,這是筳講,翰林當然是好欺負一些,哼,你們能拿朕怎麽辦。
朱厚照沒有将頭盔解下來,依舊還是隻露着眼睛,他在等,等着諸公們的反應,然後他看到了葉春秋。
吓,葉愛卿今兒是什麽裝束?怎麽灰撲撲的跟個乞丐似的?
噢,這是不入流的官服,雖然也是烏紗,可是烏紗上居然沒有翅,青色的官服,又沒有前補,一切……都是這麽素,朕是不是閃亮過頭了,所以他穿着這一身來給朕搭配一下?
不至于吧……
朱厚照哪裏知道,此時,葉春秋用手輕輕地掖了一下鄧健,然後低聲道:“鄧大人,我左思右想,終于還是想清楚了,《周禮》,我就不抄了,我虛心接受了鄧大人的責問,既然自己犯了錯,就當有所擔當,鄧大人放心大膽地彈劾我吧,我保證無怨無悔。”
抄個毛線的周禮啊。
你愛彈劾就彈劾去吧,不過……要彈劾,現在坐在禦案後面的那一位,是不是該先罵幾句?我特麽的穿錯了禮服而已,那位大爺……
葉春秋看着金光燦燦自帶燈泡技能,亮得讓人瞎眼的朱厚照,竟發現這位大爺……已經突破了天際,人類的語言已經無法再形容他了。
鄧健沒反應,隻是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愕地看着朱厚照,心裏隻剩下了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他的眼角竟是帶着點點淚光,這……君不似君,臣不似臣的,這國……要完啊。
鄧健就這樣站着,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他突然有一股沖動,想要沖上去,狠狠撕逼一番,可是……他竟發現他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心裏隻有萬念俱焚,教他如何……無法克制自己情緒,偏偏又無法克制自己身體。
可朱厚照卻是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來。
“諸卿,該開講了,今日講官是誰?啊……讓葉修撰來講吧……”
“……”沒有反應。
翰林們有一種老子欠了你這個小王八蛋啊的心情,我特麽的上輩子做了多少孽的悲嗆感。
葉春秋突然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了,這就如同一個給老闆搬了一年磚的人,結果老闆跟小姨子跑了,想必……此刻大家的心情與此類似吧。
“陛下……”鄧健口裏嗚咽,張口想說話,偏偏話都說不出來,如鲠在喉。
大殿中依然落針可聞,隻有罐頭拼命咳嗽。
葉春秋反應過來,朱厚照玩了這麽一票,大家有所不适是很能理解的,畢竟太特麽的金光閃閃了,葉春秋隻好徐徐出班道:“陛下既準臣來講,那麽臣就講管仲論吧。”
這管仲論,葉春秋已經不知聽過多少遍,早就倒背如流了,連光腦都不需借助,徑直道:“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夷狄,終其身齊國富強,諸侯不敢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威公薨于亂,五公子争立……”
朱厚照很滿意今日的效果,然後得意非凡地看着口若懸河的葉春秋,再看翰林們複雜的樣子,心裏樂開了花。
等葉春秋講完了,朱厚照興緻勃勃地道:“葉愛卿講的很好,發人深省,今日筳講最爲精彩,朕很佩服葉修撰的學識。”
這管仲論,已經講過十幾遍了,年年講、月月講,他居然還能說發人深省,說佩服,葉春秋心裏歎息一句,其實……臣也很佩服陛下啊,能把忠臣們給逼瘋的皇帝畢竟不多。
朱厚照便大手一揮,朗聲道:“很好,今日的筳講,就說到這裏吧。”
他一說說完這話,身邊侍立的宦官立即道:“陛下口谕,請諸公告退。”
翰林和清流們這一次居然很老實,終于都反應了過來,紛紛無聲告退而出。不少人的臉色發青,其實很多人想罵娘來着,不過細細一想,竟發現連從何處罵起都不知道。
隻有鄧健身軀一震,猛地攥起拳頭,正待要發作,他身邊的葉春秋手疾眼快,知道曉得這愣頭青又要發作了,一把架住他,幾乎将他拖拽出來,葉春秋壓低聲音在他耳畔道:“鄧大人,慎言,内閣諸公,自會妥善處置。”
這意思是說,别玩比幹、魏征這一套了,趕緊走了吧。
好不容易出了保和殿,大家看着外頭溫暖的陽光,竟是一點都不覺得刺眼了,反而眼睛舒服了許多,大家三三兩兩的,也不像平日那樣三五成群的議論,都是快步離開。
葉春秋正待要走,卻有小宦官在身後道:“葉修撰,陛下宣你去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