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傑諸人卻是操練依舊,而在此時,一份份的數據也送到了葉春秋的手裏。
對許傑來說,他最珍視的,卻是腰間的‘君子劍’,這是一柄好劍,除此之外,這柄劍仿佛一下子給他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他配上長劍的時候,竟猛地想到自己還是讀書人,自己并不是尋常的軍人。
據說連這劍竟也是天子賜名的,這就更使人激動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天子是君,自己本是一個小小的童生,雖是自稱是讀書人,卻屬于讀書人的底層,甚至因爲家境貧寒,迫于無奈,隻好進入了鎮國新軍,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他這讀書人的身份,而這柄劍卻猛地喚起了他的意識。
原來自己竟險些忘了,自己并非是尋常的丘八,雖然每日舞刀弄槍,可是終究卻還是有别于他人,君子佩戴在身,加上王守仁和葉春秋在夜間開課時所講的内容,許傑理論結合了實際,突然感覺,這柄劍時刻地提醒着自己,自己是讀書人的身份,讀書人的至高理念,不就是齊家治國平天下?
自己不能将自己看做是一個小卒,進入這個大營開始,自己就承擔了上天、君王、恩師所賦予的使命,這個使命雖還很模糊,可是許傑隐隐覺得,自己遲早有一日要帶着這柄君子劍,做出前所未有的功業。
他心裏有了希望。
他将這柄劍當做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便連睡覺,也是将它解下放在自己的床頭,倒仿佛是怕有人會将君子劍搶了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倒還真有不少人想要搶,這軍中不知多少人對這劍眼紅耳熱,除了劍,還有那匕首,那威風凜凜的闆甲,那精緻的鋼矛。
自己還穿着尋常的棉衣,手持着長棍,這許傑就已是全副武裝了,怎教人不羨慕嫉妒恨?隻是拉風的背後,卻也有苦頭。
同樣是操練,可是身上穿戴着這二三十斤的東西,終究在開始時有些吃不消,這等于是憑空增加了操練的強度,隻是許傑卻是一聲不吭,照舊堅持下去,在這個過程中,也免不了發現了一些問題,譬如系着護手的束帶不太牢靠,譬如鋼矛材質因爲有些輕,卻又因爲隻有一丈長,而覺得有些短了,譬如武裝帶上的佩劍固定不牢,操練時總是搖晃,哐當作響。
這樣的問題許多,大多都報了上去,過不多久,便有人尋出解決的方案,有的是一些小問題,甚至是直接幾個巧匠登營,就地解決,也有一些問題較大,匠人們暫時束手無策,葉春秋卻是根據光腦,尋到一些解決的方案,而後一次次嘗試着去改良。
想要将裝備做到最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即便是這些問題暫時盡都解決,将來大規模生産裝備了新軍,卻依然可能會暴露出問題,這就意味着,将來還可能出第二代、第三代的改良版。
葉春秋從不指望做出什麽完美無缺的東西,他隻需要盡力使它們越來越好就足夠了。
铠甲上鍍金和鍍銀,其實并不算是太難的事,所以在年關之前終于趕制了出來,葉春秋便将其送入宮中。
隻是因爲要爲最後一次批量生産的問題而頭痛,所以葉春秋已是許多日子不曾入宮了,水力的軋鍛機,是大規模制造闆甲的重要工具,當然,軋鍛機的應用極爲廣泛,甚至還可以大規模的生産鍋碗瓢盆,一塊鋼闆到了軋鍛機之下,隻需下頭墊好模具,軋鍛機狠狠壓下,鋼闆立即凹陷進下頭的模具中,可以任意地産出他們想要的器具。
這水利軋鍛機雖然已經試制出來,可是效果卻不太理想,這又回到了一個問題上,軋鍛機是不成問題的,重要的是模具。
于是葉春秋不得不又得回頭改造模具,生産中的東西,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高溫熔爐的問題剛剛解決,模具的問題又成了頭等大事,模具攻克了難題,回頭又發現軋鍛機未必能匹配。
這絕不是借着光腦中的知識照本宣科就可随意進行,每一步都隻是向前前進的一小步,最後才帶來改變。
這就是葉春秋不想一次性去制造火器的原因,匠人們還不夠熟練,作坊還需磨合,不少的問題凸顯,所以甯願先從簡單的冷兵器開始,等到通過生産和改進,培養了一批真正的巧匠,再漸漸地去嘗試一些更爲複雜的東西。
這一日乃是筳講,也是今年翰林院最後一次給朱厚照上課。
要過年了嘛,大家都要準備好年休,這翰林院上下,無論是誰,都需參加的,葉春秋猛地想起這件事時,還是在軍營中,這幾日要做裝甲的最後一次定型,所以葉春秋是作坊和大營兩頭的跑,直到辰時不到,王守仁見到葉春秋起來,不由驚愕地對葉春秋道:“春秋,你今日不需去筳講嗎?”
葉春秋一拍額頭,才是想了起來,筳講是至關重要的事,所有在京的翰林都必須參加,除非你欽差去了京師之外的地方,否則是要被禦史彈劾的。
葉春秋一看時辰,便覺得時候不早了,匆匆地想要換麒麟服和烏紗帽,卻發現之前因爲覺得官服實在穿戴着多有不便,所以留在了家中,而自己的身上隻是一身戎衣,可是現在,想要回去取卻是來不及了,倒是王守仁很厚道:“穿我的。”
王守仁也是有烏紗帽的,隻是比起葉春秋的,他的這官服卻有點寒酸,他現在畢竟還隻是末流的驿臣,就隻是一件灰撲撲的青衣,沒有任何的裝飾,而且葉春秋在體格上也比王守仁大了一些,如此一來,當葉春秋将這‘官衣’穿在身上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要崩開似的。
葉春秋不禁無奈地皺起了眉頭,話說……眼下也隻能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