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卻是懵逼了,胸口碎大石,哪兒來的?
涼棚中衆欽差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謝遷和鄧健的臉很黑,唯獨是張永一直笑吟吟的,隻是眼中的嘲諷之色很是明顯,一副坐等看好像的架勢。
王守仁出去吩咐了一下,接着許傑便接受了碎大石的使命,而今是死馬當活馬醫,這種操練不受人待見,爲了補救,王守仁很決心亡羊補牢。
許傑平躺在了泥地上,深吸一口氣,這一個多月的操練,已讓他從一個孱弱的書生,變得有了幾分男子漢氣概,營中的操練,其實不隻是鍛煉體力和學習突刺的技巧,其中最關鍵之處就在于每日從早到晚的操練,每個人封閉在營地裏,生活枯燥和乏味,漸漸與世隔絕,心中的雜念都排除了出去,仿佛人生隻剩下了操練,也隻剩下了聽從師命。
一塊大石被人搬了來,這石闆本是修葺營地的材料,足足二十三斤重,其他人七手八腳地将石闆直接覆在了許傑身上,許傑頓時感覺自己的胸腹被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石頭,和雜耍班的不同哪。”
“噓,欽差在看着,恩府的面子就看這一回了,噤聲,放心,死不了的,徐行之曉得輕重。”
之所以胸口碎大石會成爲傳統項目,大概是因爲具有很高的觀賞性,畢竟官老爺們來巡營,真正的軍務也未必精通,而這種可觀賞性的東西,總是能讨喜。
葉春秋一臉郁悶地看着校場上發生的事,其實胸口碎大石,當做軍中的娛樂倒也無妨,可問題在于,特麽的沒有練過啊。
果然許多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了校場上,而許傑努力地呼吸一口氣,似是做好了準備,大吼一聲:“來。”
提着錘子的‘同窗’上前,低聲道:“小心了。”
說罷,這‘同窗’猛地舉起了錘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連謝遷都不由捏着胡須紋絲不動了。
葉春秋在旁看着諸人的反應,心裏感歎,果然無論再牛叉的人,也會有時代的局限性啊。
那大錘已是狠狠地砸了下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總體來說,鄧健對這一錘還是很滿意的。勇士營操演的乃是疊羅漢,雖然也有意思,卻完全沒有新軍這樣血腥,這樣的大石,這樣的大錘,實在令人血脈噴張,壯哉!
隻是……
石頭沒碎。
鄧健愕然了一下,這樣狠狠地砸下去竟然還完好無損?
謝遷也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看來……這新軍……哎……
張永卻心情愉快地笑了,禁不住道:“好硬的石頭。”分明又是嘲諷。
那許傑被狠狠的一記重擊,邊上已有人湊上來:“有沒有事?”
許傑很硬氣地搖頭。
其他人則是打量這石頭,納悶地道:“這石頭何以不碎,我見那街上一錘下去,保準要碎的。”
“是不是下手太輕了。”
“理應是輕了,你看許傑若無其事……”
衆人七嘴八舌,很是垂頭喪氣,卻見有人驚訝地道:“許傑口裏吐血了。”
“呀……糟糕,要出人命了,快快……”
一行人吓了一跳,這一百多人,多是讀書人,平時也不至于滋生什麽太大的矛盾,大家都是同吃同睡同操練,早就有了袍澤之情,眼看着許傑還在硬氣的哼哼,一口口的血卻是不由自主地從他的口裏噴出來,大家忙是将石闆從他身上搬下來,有人一摸他的胸口:“吓,肋骨斷了。”
這時代,肋骨斷了極有可能緻命的,衆人都吓得臉色慘然,忙是有人到涼棚這裏來通報:“恩府,恩府……許傑的肋骨斷了,糟了,口裏在吐血呢。”
葉春秋卻是吓了一跳,畢竟是對胸口碎大石沒有經驗,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人,正色道:“還愣着做什麽,救人啊,叫軍醫來……”葉春秋飛也似地沖向校場,眼看着許多人不知該怎麽辦才好,葉春秋忙是平着将許傑抱起,急匆匆地帶着一幹人,往營裏的藥房子而去。
而依然待在涼棚裏的欽差們,眼看着校場裏的人随着葉春秋一哄而散,一窩蜂的往另一邊跑了,個個都是目瞪口呆。
王守仁經過了貴州龍場的磨砺,早已磨砺得深沉起來,可是現在……也有點傻眼了,在那不毛之地經過幾年的人生思考和對真理的求索在這一刻竟全然無用,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哼!”謝遷拍案而起,冷着臉,便拂袖便走。
丢人啊,先是呆若木雞的站在那兒,這就算了,念你葉春秋初次帶兵嘛,可是何以你們湊在一起每人一根齊眉棍,卻隻會反反複複地刺來刺去。
好吧,操練的時間還短,其實………這也是可以體諒的。可是人家是胸口碎大石,你是大石碎胸口。
謝遷覺得自己臊得慌,也不理追上來的王守仁,帶着一幹人便急沖沖地離開。
“謝公,謝公……”王守仁一臉無奈地想要轉圜,謝遷卻不管不顧,已是快步而去。
倒是鄧健與王守仁擦身而過,王守仁便朝他作揖,鄧健闆着臉,想要痛斥幾句靡費公帑,竟是如此屍位素餐,軍中渙散至此,等着本官彈劾吧,仔細一想,算了,人家沒有用過公帑,據說是自己掏的腰包,搖搖頭,忙是随着謝遷而去。
倒是張永看得笑岔了氣,咯咯笑着直不起腰:“哈哈……哈哈……葉修撰帶兵,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哈……”隻是看見王守仁的時候,他終于收斂了些,而後目光帶着幾分森然,咧嘴冷笑道:“這樣有趣的事,還真是稀罕,今日咱的見聞,少不得是要禀奏天子了,你們……呵……呵呵……”
他目光一撇,落在了身邊吏部的一個官員身上,那吏部官員一直沒有說話,但是目光幽暗,眼裏掠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同樣給了張永一個眼色。
這新軍……是要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