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說着,淡淡一笑,繼續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伯安的主意?”
葉春秋被他問得措手不及,伯安就是大舅哥的字,謝遷的意思是,所謂禦馬監打壓鎮國新軍的消息,多半不是葉春秋放出來的就是王守仁放出來的。
葉春秋忙道:“這……下官和王兄一概不知。”
當然要矢口否認,難道告訴謝遷,是自己和王守仁聯手把大家都耍了?
謝遷卻是哂然一笑,不以爲意地道:“噢,老夫也隻是好奇而已,你這樣緊張做什麽。”他突然闆起臉來:“現在天下人都看着這新軍,你和伯安老實一些,莫要惹是生非,還有,往後内閣少不得要照顧新軍的,有什麽難處,盡管來說吧。”
葉春秋心裏知道,此時此刻的新軍,在一番操縱之下,已經成了讀書人對抗閹宦的橋頭堡,這……雖然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至少,自己這翰林修撰練兵,再不會惹人非議了,新軍剛剛建立,卻已是聲名鵲起,這橋頭堡有橋頭堡的好處,譬如它可以得到内閣的支持,可以得到士人的維護,可以增強軍中的榮譽。
葉春秋又道了謝,謝遷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有幾日沒入宮了吧?”
葉春秋颌首道:“是,這些日子都在忙軍中的事。”
謝遷便捋須,别有深意地道:“你是翰林待诏,隔三差五入宮侍駕是理所應當的事,軍中的事再要緊,也不如宮裏要緊。”謝遷說着,深深看葉春秋一眼,意有所指。
葉春秋明白了謝遷的意思,作揖道:“學生受教,學生現在就去待诏房一趟。”
謝遷便含笑道:“去吧。”
葉春秋告辭而出,從内閣出來,便徑直往待诏房去,今次到了待诏房,葉春秋卻是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目光不太一樣了。
怎麽說呢,從前的時候,葉春秋雖然名聲也很大,可是在許多人眼裏,不免視他是異類,畢竟這些翰林最恪守的就是中庸之道,而葉春秋風頭太大了。
除了鄭侍學,其餘人和葉春秋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可是今日,衆人的态度卻似乎是轉了彎,此前因爲聽說葉春秋要練兵,不少人心裏還笑呢,而今卻笑不出來了,這待诏房的消息是最靈通的,葉春秋前腳去了内閣,被劉健等人勉力一番,現在他們就已經得知了消息。
葉春秋和他們打了招呼,鄭侍學見了他,不由道:“今日葉修撰是在宮中當值?”
葉春秋作揖道:“下官慚愧,已經許久沒來當值了。”
鄭侍學便笑吟吟地道:“那麽今日你就去侍駕吧。”
葉春秋領命,接着等宦官來喚人,到了正午,暖閣那兒才傳召待诏過去,葉春秋便到了暖閣,朱厚照本以爲今日葉春秋不會來,誰料前來待诏的卻是葉春秋,不由有些驚喜之感,随即興緻勃勃地道:“你來的正好,朕上次不是說了有東西送你?哈……可惜本來選了一樣好的,又覺得不足以彰顯朕與你的君臣之義,你随朕來,朕給你看看。”
葉春秋一頭霧水,陛下這是要賞賜嗎?話說無功不受祿好嘛。
卻跟着朱厚照出了暖閣,有宦官小心翼翼地過來道:“陛下,乘攆怕是要待會兒才到……”
朱厚照擺擺手:“不必了,朕和葉愛卿步行即可。”
與葉春秋一前一後,往太液池的方向走,朱厚照突然道:“葉愛卿,聽說内閣很看重新軍?”
葉春秋想不到連天子都知道了此事,反而警惕起來。
要知道,這天下每日發生這麽多的事,皇帝不可能什麽都需要知道,可是皇帝應該知道什麽呢?這既是内閣爲陛下挑選了奏疏,皇帝根據奏疏他所要知道的東西,而另一個渠道就是太監,太監們自然會将自己希望告訴皇帝的東西說出來。
顯然,内閣過問新軍的事,肯定是有人給朱厚照吹了枕頭風。
内閣雖然也是皇帝的大臣,可問題就在于,内閣并非是任何時候都與天子的立場一緻的,所以葉春秋對這個問題一丁點都不敢怠慢,他很清楚,這關系到了陛下對于新軍的看法,若是答的不好,新軍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便會大打折扣。
葉春秋故作很平淡的樣子,随口道:“陛下,劉公和謝公确實過問了一些新軍的事。”
朱厚照一臉疑雲:“他們好端端的,過問朕的新軍做什麽?”
葉春秋抿嘴笑道:“想必是因爲聽說陛下花費了許多内帑擴充了勇士營,所以想借機敲打一下吧。”
朱厚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随即笑了:“哎,師傅們爲朕的内帑操碎了心,就好像朕的銀子是他們家的一樣。”
葉春秋告訴朱厚照的是,内閣是借着看重新軍,而故意惡心一下勇士營。這個回答簡直就是萬金油,足以使朱厚照消除心中的疑窦。
過不多時,便抵達了太液池,朱厚照到了一處亭下坐着,吩咐宦官道:“去,将朕爲葉春秋準備的大禮帶來。”
那宦官飛快去了。
葉春秋心裏嘀咕,這小皇帝神神秘秘的,到底要送自己什麽禮呢?
過不多時,便見有宦官牽了一匹通體雪白的健馬過來,朱厚照立即大笑道:“來了,葉愛卿,你随朕來……”
他興沖沖的上前,葉春秋也揭開了謎底。
話說,陛下這是要賜馬是嗎?
果然見朱厚照到了這白馬旁,愛撫着白馬的鬓毛:“這是大食人進貢的寶馬,朕一直養在上林苑,嗯,葉愛卿,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