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問葉春秋:“葉修撰,方才朕在廊下,看到了你和劉伴伴在說話,是嗎?”
朱厚照側目看着葉春秋,滿帶着好奇。
葉春秋莞爾笑道:“是,臣正好與劉公公不期而遇,下官便和他說了幾句。”
葉春秋心裏猜測着朱厚照的心思,然後慢悠悠地道:“劉公公爲人很好,對下官噓寒問暖,每次遇到了下官,都問下官自南方到京師來,是不是有什麽不習慣,他還說京師幹燥,讓我多喝茶水,許多南方的官到了京師不久,都會水土不服。”
“還有……”葉春秋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繼續道:“劉公公還說,陛下對臣很是器重,他說他是最清楚陛下的,滿心希望陛下好,所謂愛屋及烏,陛下喜歡的,他便喜歡,是以,劉公公對臣很和藹,很可親,他對陛下的忠心,臣深有體會,他囑咐臣好生地效忠陛下,爲大明效命。”
葉春秋這樣一說,朱厚照的臉上不由掠過了一絲溫情。
接着,他挑眉道:“愛屋及烏?這個家夥,除了會說死罪和奴婢該死,大概也就這一點還中用了。”
朱厚照沒有察覺到,葉春秋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兩世爲人的人情練達和世故。
隻聽葉春秋又慢悠悠地道:“可是陛下身邊有這麽一個知心人,也是陛下之幸。”
朱厚照對劉瑾自然是信任無比的,隻是嫌他無能罷了,聽葉春秋這樣說他的好處,不禁抖擻起了精神,道:“你話說了一半,朕身邊有他,還有葉春秋,才是朕之幸,嗯……來,咱們再來研究一二。朕特意在這輿圖裏……”
他又興沖沖地繼續編織着他的美夢,對着輿圖指手畫腳。
葉春秋雖在旁看着,心裏卻不禁在想,小天子還真是蜜罐中成長的‘孩子’啊,世間的險惡,竟是全然不懂。
“葉愛卿,葉愛卿……”
葉春秋打起精神,回過神來,淡淡笑道:“臣在。”
朱厚照得意洋洋地道:“你覺得如何?這個營地,是朕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葉春秋颌首:“陛下聖明。”
朱厚照便擺擺手:“你昨兒還說朕不聖明,今兒卻又是這樣一套說辭,哈哈,不過這句話自你口中出來,很中聽,很少見你誇朕,噢,你待會就不用回待诏房了,今兒早些回去歇息,估計明日,王守仁就要入京了,你先來見朕,朕到時候與你一同召見他。”
葉春秋便行禮,告辭而出。
出了暖閣,葉春秋既然是奉陛下口谕回去歇息,所以沒有轉道崇文門的待诏房去,而自午門的方向出宮,走到半途,突然身後有人大叫:“葉春秋!”
隻見一個宦官帶着幾個小太監氣沖沖地趕來,他厲聲道:“你……你……咱氣死了,你竟敢頂撞咱的幹爹,你知不知道,幹爹氣糊塗了,幹爹要氣得吐血了,你知不知道?”
幹爹……
葉春秋一副懊惱的樣子,很難理清這宮中錯綜複雜的關系。
不過一般情況給人做幹兒子、幹女兒的,估計都不可能是什麽好東西,當然……尤其這種全世界的嚷嚷,生怕别的不知道自己認了個爹的人。
見葉春秋一臉無辜之色,這宦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葉春秋卻是很溫和地道:“不知公公是誰,令尊又是何人?”
這宦官冷哼一聲,語氣不善地道:“我乃尚功局司珍司掌珍劉歡,咱的幹爹就是秉筆太監劉公公,嘿……你好大的膽子,你一個小小的修撰,誰借你這樣的膽子?”
他的頭銜很長,不過葉春秋對于宮内的宦官機構也是有些了解,這個尚功局的掌珍倒是肥缺,專門負責保管和供奉宮内珠寶的,油水大大的有。
原來是劉瑾的幹兒子,難怪這樣嚣張跋扈。
葉春秋抿抿嘴,不以爲意的樣子:“噢,久仰,久仰。”
他是真不願意跟這種閹人多說什麽,便轉身要走。
劉歡卻是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欺負自己就算了,在這宮裏,誰不曉得他劉歡是出了名的爲人和善,實乃酷愛和平之太監也,過去這半年,這葉春秋自入宮待诏,總是讓幹爹心煩意燥,原期這葉春秋會良心發現之餘能反省。因而宮中的兒子們一直都是極端忍耐,冀其悔禍,不料這家夥執迷不悟,且更悍然在今日差點沒把幹爹氣得半死,于是……
他忍無可忍了啊!
劉歡眼眶通紅,身後幾個司珍局的宦官則是一個個捋起袖子,他們曉得葉春秋是修撰,可是劉歡是誰,劉歡是秉筆太監的幹兒子啊,這時候随着劉歡而來,也是一副要教訓葉春秋的樣子。
“你這就想走?”劉歡沖上前去,要拉扯葉春秋的衣服。
葉春秋卻沒想到世上有這樣的逗比,這尼瑪,還沒天理了!
葉春秋身子一閃,厲聲道:“你要做什麽?”
劉歡獰笑道:“咱和你拼了。”說罷,垂下頭,就要朝葉春秋胸口撞。
葉春秋覺得今天算是長見識了,這世界,真是什麽人都會有,而眼前這樣的人,除了給人當兒子,似乎……也難找到其他的事兒了。
葉春秋心裏郁悶到了極點,這時反而怒了,等這劉歡沖來,葉春秋舉起手,便直接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劉歡臉上,頓時多了一個掌印。
葉春秋下手再有分寸,可是似他這樣力大如牛之人,對付劉歡這樣太監,完全屬于殺雞用牛刀,劉歡頓時覺得自己遭受了重創一樣,腦子有些震蕩,仿佛頭顱之中的腦漿都在搖晃,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倒也罷了,整個身體如沙包一樣斜飛出去,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哎喲……殺人了啊……這是要殺人啊……”
幾個宦官吓住了,而葉春秋卻是很不客氣地拂袖便走。
那幾個宦官忙是去查探劉歡,見劉歡的臉上腫得老高,竟像饅頭一樣,淤血堆積,一片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