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點完了卯,葉春秋卻沒有回家,今日這件事實在太重要了,天子命自己練兵,而且直接取用水晶作坊裏的錢,這幾乎已經相當于團練的性質了。
葉春秋在光腦中查過曆史,朱厚照在登基之後,編練過許多的軍馬,除了禦馬監,還下旨讓邊軍和京中的禁衛互調,甚至親自坐鎮宣府練兵,這都是有據可查的事。
這位好武的天子練兵是練出瘾來的,可若是讓禦馬監練兵倒沒什麽,問題在于,讓他練兵卻又是另一回事。他畢竟是翰林,有這個身份,便不可能随着天子瞎鬧。
所以他得先去找人報告一下才好,葉春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謝遷,因而趕緊點卯,接着火速趕去謝家,這一次他學乖了,也不去通報,卻隻在門前待着,這時候内閣應當也下值了,不過謝公理應沒這麽快回府,自己在這兒蹲着,總能撞見。
果不其然,等到天色漸漸暗淡,便見謝遷的轎子徐徐而來,葉春秋立即上前朗聲道:“下官葉春秋,見過謝公。”
謝遷掀開簾子一看,果然是葉春秋這厮,不禁吹胡子瞪眼,你不要臉啊這是,你這幾次想要登門造訪,都擋了你的駕,你葉春秋跑來,不就是爲了想見王靜初嗎?
他得給王公把好關啊,王靜初還未過門呢!
見謝遷态度冷淡,葉春秋便道:“今日陛下欲令禦馬監擴編勇士營……”
謝遷臉色微微一變,卻是眯起眼來,臉色肅然地看着葉春秋道:“到裏頭說吧。”
葉春秋心情一松,居然終于有了進謝家的待遇,不容易啊。
跟着謝遷的轎子進門,葉春秋特意看了那門房一眼,然後擡頭挺胸進去。
謝遷來不及換下官衣,便立即帶着葉春秋到了小廳,沉眉道:“到底是什麽事?”
于是葉春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作爲一個翰林,葉春秋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這件事若是隐瞞,隻會引來内閣的反感,既然捂不住,那麽索性就說出來,至于謝公、劉公、李公們怎麽想,葉春秋就不在乎了。
謝遷卻是不由自主地皺起眉來:“邊鎮的事千頭萬緒,豈是練兵就能解決的?陛下又要擴征勇士營,這不是什麽好事,勇士營靡費已經不小了,雖說用的乃是内帑,可是此例一開,也不是好事。陛下還命你與王守仁練兵?”
葉春秋颌首:“正是,下官想了想,覺得事關重大,還是告知謝公的好。”
謝遷搖頭苦笑道:“陛下這一次學聰明了,他要招募兵馬,操練軍卒,卻不再尋内閣六部,也不從衛所中抽調,而是利用禦馬監……還有……”
本來想說,還有你這個小小翰林來胡鬧,又覺得這樣似乎傷了葉春秋的自尊心,便不再說下去。
可話說回來,現在天子直接繞過了内閣和六部,也不打算花國庫的銀子,就算都察院鬧一鬧,似乎也沒什麽效果,内閣又能怎麽說,難道能說陛下你不該花自己的錢嗎?
謝遷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老夫還需和王公商議一下,現在衛所确實太不像樣了,可是要整肅,實在太難。陛下要操練兵馬,保家衛國,也不算是什麽壞心思。隻是這禦馬監的兵若是練出來,想要收可就收不住了……”
葉春秋明白謝遷的意思,機構就是如此,一旦臃腫起來,想要瘦身便是難上加難,這禦馬監若是擴編勇士營,勇士營本就是駐紮京師的禁衛,本來用處就不大,若是将來擴充個幾萬人,這可就是幾萬人的開銷啊。
謝遷接着道:“倒是你和王守仁練兵,還是信得過的,這倒無妨,反正隻是個兼職,你不妨試一試。”
葉春秋沒想到對這件事,謝遷竟一點反對的心思都沒有,他依稀記得大明的文官集團似乎是最反感練兵的,現在卻是恍然大悟,原來人家不是反對練兵,而是反對武官或者是宦官練兵,他還以爲自己可能觸犯了什麽禁忌,會站在文官集團的對立面。
葉春秋忙是應下,便坐着打量這小廳,等着人奉茶來。
這一下子,謝遷卻有點郁悶了,你說人都來了,把他趕走吧,若他隻是在門口求見,反正自己也沒見他,直接讓人擋駕就好了,可是現在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若是下逐客令,就未免過于不近人情了。
可是不趕人走吧,葉春秋顯然沒有走的意思,似乎還在等着茶喝呢。
等到謝家的仆人奉茶來,葉春秋便呷了一口,才淡淡笑道:“謝公日理萬機,下了值還來叨擾,下官實在是慚愧。”
謝遷也不知說什麽好,又聽葉春秋接着道:“下官是不是該去後宅拜谒一下夫人?”
謝遷眼睛一瞪,立即一副不共戴天的态度:“噢,這就不必了,天色不早了啊。”
葉春秋便悻悻然地想,我反正是臉皮厚,既然來了,還是不走爲好,便笑呵呵地道:“聽恩師說,謝公也喜歡下棋,不妨下官陪謝公……”
謝遷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
“呀。”葉春秋不由一臉遺憾。
他是真的期盼能見到王靜初的芳蹤啊,自她來了京師,自己還沒有和她相見呢,也不知她有沒有想自己,好吧,自己挺想念她的。
葉春秋依然不死心,道:“那麽就喝茶好了,哎……突然覺得肚中餓了,晚飯也沒吃。”
謝遷連忙起身:“這麽說來,令尊一定在家中等你吃飯了?”
葉春秋搖頭:“家父在戶部觀政,經常不着家的。”
謝遷隻好吹胡子瞪眼,他的火爆脾氣又上來了:“葉春秋,你既餓了,自該回家吃飯,老夫這兒粗茶便飯,怕你是吃不慣的,快快告辭,老夫也餓了,要去後宅用飯。”
葉春秋瞪大了眼睛,有一種一萬頭草泥馬奔過的感覺,謝公果然是油鹽不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