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公領了頭,其他人豈有站着的道理?于是紛紛道:“恭祝陛下枝繁葉茂,國運昌隆。”
朱厚照一時郁悶,昨夜皇後又腹痛了半夜,自己陪着到了清早才睡下,他的心裏正是不安,現在衆臣恭祝他枝繁葉茂,他心中不但憂心,更覺得有些尴尬,隻是匆匆地道:“諸卿不必多禮,入宴吧。”
于是鍾鼓聲響起,諸臣紛紛入席,葉春秋和翰林們坐在東南的角落,這裏擺的都是雙案,二人一席,葉春秋剛剛跪地而坐,那戴大賓便坐在他的身側,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怪哉,爲何沒人願意與你同案,葉修撰,你人緣這樣差嗎?”
葉春秋也不說話,覺得場合過于莊重,他可不像戴大賓這樣心直口快。
等到許多人各自坐下,氣氛開始活躍,葉春秋方才低聲對戴大賓道:“戴年兄,文史館裏修史修得如何了?”
戴大賓頓時一臉痛苦之色:“實錄最是繁瑣,每一字都需反複斟酌,每次編修後,都被上頭的侍學打回來,真是煩透了,葉修撰越發了不起了啊,在宮中待诏,竟還能治起婦科。”
“……”葉春秋曉得他在譏諷自己,雖然嘴巴像刀子一樣,其實卻是對自己帶着關心,是覺得自己有些手伸得長了,會給自己引來災禍。
葉春秋索性不說話了,有宦官和宮娥上了酒菜來,本來這酒菜多是意思意思一下,分量其實不多,葉春秋胃口大,既然還是不說話爲好,自然也就埋頭進食。
戴大賓第一次見這場面,少不得東看看西看看,等到覺得餓了,垂頭一看,禁不住龇牙咧嘴:“葉修撰,早知不和你同坐了。”隻好喝了一口悶酒,肚子更覺得餓。
好不容易又有宮娥上了菜來,偏偏配菜居多,他勉強吃了幾口:“宮中設宴,還不如在外頭吃快活。”唏噓一番,這時卻見有宦官匆匆地進來,這宦官顯然不是奉天殿和尚膳監的人,因爲穿着的乃是賜服,可是又不像是朱厚照的随侍,一看就是後宮來的。
他急匆匆地到了朱厚照的邊上,低聲密語了幾句,朱厚照一臉錯愕,然後在衆人的歡聲笑語之中急匆匆地起身,随那宦官快步離開。
這種場合,有人離坐出恭是常有的事,可是陛下這麽一走,卻是蹊跷無比。
許多人喝了幾杯水酒,又是佳節,都不禁有些醉了,戴大賓拿肘子捅了捅葉春秋,低聲道:“陛下何故離開,很是蹊跷啊,莫非出了什麽事?”
葉春秋也覺得奇怪,倒是坐在右上首位置的焦芳眼眸一沉,察覺出了一絲不同,他與同坐的張彩抿嘴一笑,張彩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低聲道:“方才那宦官乃是坤甯宮的張喜。”
坤甯宮的宦官匆匆來了,然後陛下露出錯愕之色,接着起身便走,這裏頭包含了許多的信息,顯然坤甯宮有急事,以至于陛下貿然離開。
焦芳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陛下卻依然沒回來,這時候許多人發現不對勁了,宮中設宴,一般情況,皇帝是極少離開的,因爲還有一些禮儀沒有結束呢,起初有人以爲是出恭,接着許多的議論就傳開了。
“方才來的乃是坤甯宮的宦官,将陛下叫走了。”
“是不是坤甯宮那兒出了什麽事,以至于陛下如此失态?”
“前幾日不是聽說……”
“這……”
許多人不禁憂心起來。
本來那事兒就夠讓人操心的,可是陛下中秋佳節在此設宴,讓大家安心不少,許多人心裏認爲,陛下既然依舊設宴,這就說明宮中傳出皇後娘娘保不住胎的事多半是子虛烏有之事,可是現在看來,許多人都不禁擔憂起來。
莫不是……皇後娘娘當真出了什麽問題?
方才焦公還恭祝陛下枝繁葉茂呢,若是當真有個什麽,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這議論的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了,許多人低聲議論,有人偷偷去看葉春秋,葉春秋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心裏頗爲緊張,莫不是皇後娘娘當真出了岔子?
他自認自己開的藥沒有錯的,除了黃、體、酮,其他幾味藥都有安胎之用,所開列的膳食也理應不會有什麽問題。
隻是醫藥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還真是和運氣有關。
衆臣飲了幾杯酒水,又過了小半時辰,衆臣開始不安起來。
焦芳心中已經抵定,别人或許還沒有準确消息,可是他卻最是明白,禦醫院的周院使已經和自己說得很明白,皇後娘娘的孩子是必定保不住了,恰好這個時候突然事有反常,他心裏不禁想,莫不是今日恰好小産了……
想到此處,焦芳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卻是朝一個禦史看去。
這禦史叫劉安,乃是他的門生,劉安一直在觀察着焦公的動靜,現在見了焦芳的眼色,眼眸一番,突然長身而起:“莫不是皇後娘娘出事了吧?”
大家方才還隻是竊竊私語,現在聽到有人鼓噪,頓時沸騰起來。
“莫不是真出事了……”
“這可如何是好,哎……”
那劉安冷笑着道:“諸公何必猜疑,娘娘的主治大夫不就在這裏嗎?”他說完,便咄咄逼人地到了葉春秋面前,正色道:“葉修撰,是你非要挺身而出爲皇後娘娘保胎的,你既是主治,理應知道宮中的情況,我隻問你,娘娘如何了?肚子裏的孩子還保得住嗎?”
葉春秋也隻好站起來,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來,道:“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