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夏皇後這兒出了問題,攪得朱厚照有點心神不甯。
而且第一次即将做父親的人啊,這孩子實在有些難得。
朱厚照聽到幾個禦醫的診斷,居然沒有暴怒,反而顯得有些失魂落魄,頹然地坐在一邊,默默無聲地呷了口茶。
幾個禦醫都已經确定保不住,瞧這意思,已是跟小産了沒差别,一下子讓朱厚照覺得沒了希望。
葉春秋也是皺眉,他是外臣,也是士大夫,士大夫最看重的就是名分,現在夏皇後這兒出了岔子,将來說不定會衍生許多的問題。
雖說葉春秋是兩世爲人,可也漸漸受到這個時代的熏陶,至少在思維上,他是極希望夏皇後生出孩子,并且是嫡長子的。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道:“胡說,你們胡說什麽喪氣話,好端端的,怎麽就保不住?”
衆人擡眸看去,卻是發現張太後來了。
張太後的神色顯得很是冷峻,她不露聲色地進來,葉春秋和衆禦醫忙是朝她行禮。
張太後隻是揮揮手,走到了鳳榻前,幾個宦官忙是乖乖地揭開了帷幔,葉春秋是外臣,立即後退幾步,不敢靠近,更是不敢直視。
張太後坐在榻沿,看着淚如雨下的夏皇後,抓住她的手道:“不打緊,總會有法子的。”
夏皇後默默垂淚,口裏道:“兒臣愧對母後。”
葉春秋隻是一旁站着,心裏嘀咕,挺稀罕的,張太後和夏皇後婆媳的關系這樣好?
不過細細一思,其中的利害關系,葉春秋也就明白了。
其實這很能理解啊,當初夏皇後能成爲太子妃,依着弘治朝的情況,張太後作爲朱厚照的親娘,肯定是要把關的,也就是說,這夏皇後要嘛跟張太後有點關系,要嘛夏皇後當初能成爲太子妃,也勢必是受了張太後的看重,而這……就是恩情。
宮中的事,大抵都是如此,雖然大家彼此都有各自的利益,可是恩情也很重要,沒有張太後就沒有夏皇後,等到将來夏皇後做了太後,這份情,她就躲不過的,張太後什麽都好,唯獨知道自己張家人有點糊塗,所以少不得爲了這個荒唐的家族多上幾道保險。
反而其他的嫔妃,平時張太後也沒給她們什麽恩惠,将來她們的兒子若是做了天子,雖說都是自己的孫兒,可是情感上畢竟還是差了那麽一層,就未必能容忍張家了。
張太後歎了口氣,道:“周院使……”
院使乃是禦醫院的最高長官,也就是方才說話的老者,周院使忙是出來道:“老臣在。”
張太後皺着秀眉道:“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周院使踟蹰道:“太後娘娘,臣不敢相瞞……哎,皇後娘娘已經出了血迹,且腹中絞痛,這分明是流産的征兆,想要安胎、保胎,隻怕已是遲了,本來這個時候,是最容易出岔子的,皇後娘娘……隻怕……”
他确實有些無奈,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他說什麽或許還能保住,給了張太後和陛下一些希望,等到将來希望落空,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做禦醫,是絕不能打任何馬虎眼的。
張太後感到夏皇後抓住自己的手擰得更緊,顯然情緒開始激動,張太後隻好幽幽歎口氣道:“女人啊,就是命苦,好不容易懷上了,卻又要經曆這麽一茬……”
張太後的心中竟是開始酸楚,開始想到了自己,想當年,朱厚照還有個哥哥,也是張太後的第一個孩子,可是很快便夭折了,朱厚照之所以被先帝和張太後如此寵溺,也是與這段記憶分不開。
她緩緩站起來,一副怅然若失的樣子。
朱厚照也隻在一旁垂頭喪氣。
夏皇後躲在錦被裏瑟瑟發抖,難抑悲傷。
張太後幽幽地歎着氣,正要走,與葉春秋錯身而過的時候,才察覺到葉春秋的存在,她看了葉春秋一眼,葉春秋忙朝她作揖。
張太後道:“你也是陛下請來看診的?也是,得虧了你啊,若不是你,陛下也不會……”到這裏點到爲止,卻道:“葉愛卿,對此有何看法?”
葉春秋抿了抿嘴:“臣不敢斷言。”
此言一出,那周院使微微愕然。
這小子的話有點拆台的意思了,你既然也懂醫術,那麽應當知道,一旦肚子絞痛,下SHEN有血迹,這幾乎是小産的征兆,幾乎所有的孕婦,遇到這種情況,就很難避免小産的命運,現在倒好,本院使和這麽多禦醫都下了定論,你卻來一句不敢斷言。
張太後卻是苦笑,并沒有聽出葉春秋的深意,反而覺得葉春秋隻是幾句安慰話,搖搖頭,囑咐幾個禦醫道:“好生調養吧,真到了有不幸的時候,定要将夏皇後的身子調理好,莫要出什麽差池。”
周院使正要應下,那鳳榻上,卻是傳來了激動的聲音,可這聲音既輕柔又無力,道:“葉卿家說不敢斷言是什麽意思……”
夏皇後已是走投無路了,嫁給了朱厚照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那麽丁點兒希望,而今豈肯希望如此輕易破碎?
葉春秋沉吟片刻,道:“隻要還未小産,事情總有轉圜的餘地,臣不才,可以試一試,隻是……臣沒有太大把握。”
夏皇後聲音顫抖,帶着一絲期許:“真的……”
周院使不由皺眉,雖說葉春秋配了藥,使陛下生了孩子,可是這小産的事卻都是天意,絕不是可以随意折騰的,一旦吃錯了什麽,到時候可能會害了夏皇後的性命,若是當真出了什麽岔子,那麽夏皇後出了問題,到底是算你葉春秋的還是算禦醫院的?
于是他忙道:“娘娘,臣掌禦醫院多年,翻遍天下無數藥典,未曾聽說過到了這個地步還可以安胎保胎的辦法,眼下娘娘最好還是保養爲主,既然胎兒顧不上,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娘娘的身子,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