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朱德海卻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一丁點愧疚都沒有,冷淡地看着葉春秋道:“我這是爲了朝廷……”
葉春秋頓時俊眉皺起,拉着臉道:“還請朱學士實言相告。”
平時的葉春秋,在翰林院裏一向是拿笑臉對人,無論别人怎麽樣,他都是知書達理,盡量不和人起什麽争執,現在卻是咄咄逼人,讓朱德海的眉毛垂下來。
朱德海淡淡地道:“你既要聽,那也無妨,老夫乃是翰林學士,而你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編撰,這就是理由……”
這就是理由……
這算是理由嗎?
葉春秋感到好笑。
朱德海冷面看着他道:“若是連一個小小的編撰都壓不住,老夫這翰林學士要之何用?所謂縣官不如現管,翰林内外,誰不曉得老夫本想壓你,誰曉得你居然還成了翰林待招,呵……你若非要一問究竟,要怪,你也得怪陛下爲何這時候病了,更該怪你自己,爲何老夫是學士,而你卻是編撰。”
他說罷,朝葉春秋冷笑一聲,便背着手走了。
葉春秋看着他越行越遠的背影,想着他的話。
這就是理由?這個理由還真是可笑,就因爲你是學士嗎?
葉春秋突然趕了上前,叫住朱德海:“朱學士請慢。”
朱德海慢吞吞地駐足,回眸道:“不知葉編撰還有什麽吩咐?”
隻見這個少年冷若寒霜地看他,臉上帶着冷意,而朱德海心裏隻是冷笑。
呵……這個家夥,還真是太年輕啊,真以爲自己中了狀元,得了點兒宮裏的賞識就可以如何了,這天底下,多少人簡在帝心,最後又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不知好歹的東西!
葉春秋看着他,認真地道:“朱學士非要如此,那麽……下官也會全力以赴,掙紮求生,隻是……”
朱德海慵懶地打斷他道:“随你的便吧,不過,老夫已将你當做是必死之人了。”他慢悠悠的,已是走了。
葉春秋對他的背影浮出了一絲冷笑,眼眸裏像是下了不用言語的某種決心。
他的運氣還真是夠好呀,初入宦海,就遇到這麽使人厭惡的人。
葉春秋回到客棧,依舊練劍。
不過有謝遷的幫襯,主持這一次徹查的乃是鄧健,這個人雖然脾氣有些糟糕,不過葉春秋倒是沒什麽擔心,因而照舊上值、練劍,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這幾日恰好有喬遷之喜,那内城的大宅子總算是裝飾一新,倒是有勞了舅父孫琦,葉春秋和葉景特意告了一天的假,清早便到了新宅,這新宅占地很大,葉春秋獨自有了一個宅内的院落,不隻是如此,孫琦早就修書,讓青霞選了一批人來,這些多是浙江人,年紀和葉春秋差不多,足足三十人,年紀大一些的,要嘛做門房,要嘛照顧父子二人的起居,除此之外,又雇了兩個廚子,給葉景雇了兩個轎夫,倒是葉春秋并不喜歡坐轎,這倒是省了筆開銷。
葉景今日顯得格外的高興,請了一些同鄉和同僚吃酒,喝了個爛醉如泥,葉春秋則是想把自己的院子獨立出來,一個廂房是自己住宿的地方,一個書房,還有一個則作爲實驗室之用。
庭前也開辟出一個小的練武場,足足一個人占了一兩畝的空間,看着自己這小小的領地,葉春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宅子的格局是最令葉春秋滿意的,這座府邸可謂物超所值,雖然花去了許多銀子,葉春秋還是覺得有一點占便宜的感覺。
葉春秋本來想和孫琦商議一下建立商行的事,隻要得了宮中的特許,那麽自己的許多想法都可以轉化爲生産,再經由商行将這些生産的新鮮玩意兜售出去,以此來擴充葉家的産業。
隻是因爲小皇帝病了,卻令葉春秋暫時沒有了這個心思,宮裏傳出來許多的消息,似乎情況有一些不太妙。
陛下卧床不起已有七八天了,在這些日子裏,似乎病情有加重的迹象,雖然意識還能保持那麽點兒清醒,可是身體卻好像垮了一樣。
用禦醫們的話來說,陛下若是再不發汗,隻怕兇多吉少了。
這令葉春秋有些擔心起來,有那朱學士起了頭,這廟堂之上也不乏落井下石者,畢竟陛下突然病重,總該有人來背黑鍋,不是這個就可能是别人,而葉春秋此前獻藥,顯然就成了罪魁禍首,這就使得都察院那兒的壓力日益增大起來。
又過了十來天,京師裏各種流言蜚語瘋傳,甚至有了陛下即将大行的傳聞。
而這時候,許多人看葉春秋的目光開始變得不同了,葉春秋想了想,覺得這樣可不是法子,總要想辦法先讓小皇帝渡過難關才好,隻要小皇帝渡過難關,一切就都好說了。
這一日,他到了待诏房,也沒心思看公文了,恰好有宦官來傳遞公文,葉春秋上前道:“勞煩公公,前去禀告一聲,就說葉春秋想觐見陛下。”
這宦官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下來,他忙不疊地趕到暖閣,陛下病倒這些日子,大多時候都在暖閣,還未進去,便有人叫住他:“什麽事,怎麽可以貿然進去,難道不知陛下病重嗎?”
這宦官擡頭一看,正是劉瑾,這些日子,自陛下病重,劉瑾幾乎是日夜都在這暖閣裏照顧,他忙是向劉瑾行禮,道:“翰林的葉編撰想請見。”
劉瑾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擡,冷冷地道:“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陛下哪有功夫見一個翰林,真是好笑,你是瘋了嗎?這樣的事也敢應許下?陛下的身子一直還不見好呢,你是不是不想讓陛下好好養病……”
這宦官顯然給劉瑾的話震懾道了,忙是拜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口裏不斷地道:“是,是……奴婢萬死,奴婢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