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依舊高懸在枝頭,裏頭卻沒有嫦娥出來。
葉春秋噴吐着酒氣搖搖頭,歎道:“罷了,不發瘋了,我要睡覺去。”
說罷,葉春秋還真是一副蠢蠢欲睡之态,湘蓮又是憂心又是無奈,隻好匆匆地将葉春秋扶去他之前所住的廂房。
等到醒來,已是一夜過去,葉春秋搖了搖有些昏沉沉的頭,小婢給他端來了清水,洗漱之後,頓時又精神奕奕,葉春秋發現昨夜脫下來的麒麟服竟是髒兮兮的,隻是這時候也懶得清洗了,眼看天色不早,便頭戴着烏紗,穿上靴子徑直動身。
吏部那兒,雖然已經明言很快就會有調任的公文來,從此以後,葉春秋就不再是翰林,而是瓊州府的某個知縣了,呵……想到這裏,葉春秋又變成了穩重老成的少年。
隻要還在翰林一日,該點卯時卻還是要點卯的。
卻不知戴大賓會不會來,他可能不會來了,昨夜吃酒時,他可是罵了一個多時辰。
等到了翰林院,有進出的翰林和書吏見了葉春秋來,都是愕然地看着他。
葉春秋依舊如從前那樣,對每個人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而回應者卻是寥寥,有人索性沒有看見他,繞路過去,有人很尴尬地朝葉春秋笑一笑,也有人很同情地看了這個新狀元公一眼。
不過這個新翰林,其實挺讓人佩服的,誰都曉得他算是完了,好不容易名列前茅,成爲堂堂正正的狀元公,誰料到才當官就被人打翻在地,然後可能一世都翻不得身,可是他卻依然還是淡定從容的樣子,像是沒事人一樣,這不是一個少年人所表現出來的氣度。
葉春秋到了卯房,書吏見了他,也是微微驚愕,忙是道:“葉大人,朱學士有交代,說是從今日起,你不必來此點卯了。”
葉春秋皺眉道:“我并未接到吏部的任書,何以不能點卯了?”
這書吏竟是語塞,隻好拿出花名冊來,葉春秋則是很認真地提筆,尋到自己的名字,很鄭重其事地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葉春秋……
很蒼勁的三個字,葉春秋将花名冊交給書吏,這書吏忍不住贊歎:“葉編撰的字倒是别具一格。”
葉春秋朝他抿嘴一笑:“多謝誇獎。”
卻說這時候,朱學士恰好轎子落下,入院上值,沿途的官吏紛紛向他行禮,他才過了一個儀門,就聽到有人道:“見過大人。”
這聲音……有些耳熟。
朱學士便側目一看,竟是葉春秋。
他眯着眼,臉就拉了下來,想不到這個小子還來,難道他不知道吏部那兒的公文轉眼就會到了嗎?或者是還想賴在這翰林院裏?
呵,這個小子,實在太天真了,真以爲巴結幾下,這事兒就算了了,且不說宮裏的司禮監傳出消息有意壓一壓葉春秋,總之就是别待在京師,就說庶吉士焦黃中被他打傷,焦黃中是誰?那是内閣學士的兒子。
朱學士看都不看他一眼,舉步就走。
葉春秋也不過是給他行個禮罷了,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無論怎麽說,禮節總要盡到的,接着,他便信步往詹事府去,到了司經局,回到自己公房坐下,竟發現無所事事,因爲接下來的實驗,顯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中斷,他想了想,決心将這些器皿都收拾起來,這詹事府,怕是待不下去了。
而這些器皿,卻都是葉春秋花費了重金幫主打制的,搜集起來殊爲不易,自然要小心才好。
………
此時,在仁壽宮裏,張太後起了個早,小橙子小心翼翼地給她梳着頭,這小橙子本是仁壽宮看門的小宦官,可自從上次報了喜,張太後便将他當做了自己的‘喜鵲兒’,便準他到近前服飾,起初的時候,小橙子手腳有些笨,事兒總是做不好,張太後卻是不以爲意,不過今兒小橙子似乎比從前要爽利多了。
張太後不由笑道:“今日你手腳利索了不少,怎麽,可有喜事嗎?”
小橙子忙不疊地搖頭,道:“娘娘,奴婢能有什麽喜,娘娘有喜,便是上頭對奴婢的最大恩典。”
這樣讨巧的話,沒有換來張太後太多的歡喜,估計是自入了紫禁城來,耳邊總是這樣的恭維話,早就聽得厭了。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張太後再次感慨年華的老去,雖才三十多歲,風姿依然綽綽,可自先帝過世,張太後總覺得自己已瞬間過了一輩子,她這時幽幽歎了口氣,不禁蹙眉,想起心事。
小橙子是曆來知道娘娘的性子的,據說先帝過世之後,娘娘便經常如此,或許是在緬懷先帝吧,小橙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給張太後插着珠花,一邊蹑手蹑腳,生怕驚擾了張太後。
“娘娘,娘娘……”
卻是有人打破了這個沉寂。
小橙子惱了,真想過去給這個小宦官兩個耳刮子,這人真不懂規矩,娘娘……
“娘娘,不妙了,壽甯侯瘋了,瘋瘋癫癫的,大清早的非要入宮不可,鬧着要來仁壽宮,本是要人通報的,他卻說事急矣,就這樣沖了進來,幾個巡守的力士沒擋住他,他……”
張太後眼眸一張,便又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她蹙眉:“他太放肆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哀家現在還在,還有人袒護,可是将來哀家沒了呢?”
小橙子忙道:“娘娘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