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忙是擺手道:“很好,很好,繼續講吧。”
何茂隻好道:“夫天下未嘗無賢者也,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
何茂确實很有兩把刷子,聲若洪鍾,滔滔不絕。
隻是朱厚照有些厭煩,卻又不得不忍着。
葉春秋站在人群之中,暗暗觀察着這個小天子……小天子看上去沒什麽毛病,那到底是陽痿呢,還是天閹,又或者……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心裏不禁嘀咕,這一次确實是一個觀察的好機會,關系着自己的跳槽大計啊。
朱厚照假裝端坐不動,眼角的餘光,竟是掃見葉春秋有意無意的朝自己看來。
他心裏不由想,這個師弟在看朕,他起了什麽心思?覺得朕很聖明嗎?還是王師傅跟他說了什麽?
足足小半時辰,何茂才說完,便行禮道:“陛下,臣講完了。”
朱厚照打起精神,連道:“說的好啊,管仲攘狄夷而強齊國,實是賢相典範……”
這話聽着耳熟,翰林們說了五遍,朱厚照也幾乎是用這一句來搪塞。
朱厚照每次到筳講結束之後,才開始顯得龍精虎猛,興緻勃勃地道:“噢,今兒來了不少新晉的翰林嗎?都出來讓朕看看。”
十三個新翰林聽了,一個個打起精神,想不到第一次筳講就得到了天子的關注,于是衆人紛紛出班,焦黃中和朱厚照已經照過幾次面了,自認爲自己和天子更熟稔一些,很自發地站在了首位。
朱厚照的目光卻是越過了焦黃中,朝着後頭不太起眼的葉春秋看去。
這家夥……爲何畏畏縮縮的,一點也不大氣。朱厚照心裏想着,便含笑道:“哦,今科的狀元公可來了嗎?朕想見見。”
焦黃中一聽,頓時有些尴尬,這時站在新晉翰林中的葉春秋方才站出來,朝朱厚照行禮道:“臣在。”
朱厚照眯着眼打量葉春秋,他就喜歡看校台上與人比劍霸氣無比的葉春秋在自己面前乖巧的樣子,他随口道:“噢,你叫葉……葉……”
葉春秋便道:“臣叫葉春秋。”
朱厚照心裏想,這個師弟也沒有太聰明嘛,朕故意不記得你名字,你卻察覺不出,朱厚照頓時生出智商上的優越感,繼續道:“噢,你現在在翰林院何處任職?”
葉春秋有些意外,這小皇帝有些婆婆媽媽,卻道:“臣在詹事府司經局。”
朱厚照皺眉道:“堂堂狀元公,爲何去了那裏?”
那翰林學士朱德海連忙出班道:“陛下,詹事府乃是東宮所在,翰林院中最清貴的官員方才可在詹事府任職,葉春秋乃是一甲出身,年紀又輕,自該擔此重任。”
他這樣一說,朱厚照便沒什麽脾氣了,細細一想,似乎也沒有錯,從前大家都是争着搶着要去詹事府的。
朱厚照便道:“朕還是太子時,也曾去過司經局幾趟。”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居然一點慚愧都沒有,司經局是看書的地方,朱厚照做了十年的太子,隻去過幾次……
朱厚照繼續道:“那兒很清靜,似乎也沒什麽事可做,你平時在司經局裏,都做些什麽?”
葉春秋忙道:“臣在司經局做分内的事。”
這句回答得無可挑剔,畢竟是第一次和天子說話,葉春秋得足夠的謹慎。
朱厚照皺眉道:“呀,這樣啊,分内的事,分内的事不就是看着藏書嗎?難道除了這個,你就沒别的事了嗎?你下值之後呢?”
葉春秋覺得這個皇帝的話有些多,想了想,便道:“臣在制藥。”
“制藥……”朱厚照皺眉,他想不到這個小子又有了新的玩法,連忙道:“制什麽藥,是火藥,還是毒藥?”
葉春秋道:“治病救人的藥。”
朱厚照皺眉,沒什麽興趣了,卻又心有不甘,這小子太沉着了,自己問他一句,他便答一句,可是每一句又是天衣無縫,便道:“治什麽病的藥?”
葉春秋擡眸,看了小天子一眼,他覺得小皇帝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
猛地,心裏哆嗦一下,我特麽的猜了無數個答案,難道真正的答案是最可怕的那個,當今陛下是——基!
葉春秋忙是打消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卻是道:“不育之藥!”
一下子,整個崇文殿的人都愕然起來。
不育之藥……
這葉翰林還真是……興趣特殊啊。
朱厚照的眼眸微微一眯,露出了一絲不喜之色,然後淡淡道:“噢,原來如此。”
朱厚照呵呵幹笑一聲,然後又道:“嗯,就這樣吧,今兒筳講很好,朕又一次受益匪淺,都退下吧。”
衆人便告辭而出,葉春秋混雜在人群中出了崇文殿,身邊便有人用古怪的眼神看他,那焦黃中更是笑吟吟地道:“葉大人,想不到你有這樣的愛……”
葉春秋充耳不聞的樣子,加快腳步,離他遠遠的。
脫離了人群,葉春秋方才長出一口氣,方才确實有些冒險了,因爲不育二字顯然有點摸了老虎屁股的意思,不過風險也不算大,畢竟葉春秋沒有指出皇帝不育,至多也就算是讓皇帝覺得尴尬罷了,倒還不至于治罪。
不過葉春秋卻能借着這個機會來摸一摸小皇帝的底,方才葉春秋故意說出不育之藥的時候,小皇帝明顯的雙手叉在了一起,這顯然是有些緊張的信号,除此之外,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可見這不育确實是他的忌諱,而最最重要的是,他竟露出了一絲羞怯之意,臉上有些燙紅。
那麽……葉春秋心思琢磨起來,首先應當不是天閹,若是天閹,很早之前就應該能有所察覺,先帝跟張太後難道一無所知?事先肯定要召集這方面的禦醫會診的,可是明實錄之中,沒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迹。一般情況,明實錄裏雖然也會爲皇帝遮掩避諱一些東西,不過也總會用春秋筆法來向後人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