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有點兒急了,這陛下實在是口不擇言啊,這世上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朱厚照這才回過神來,卻依舊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此時他發現,現在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人聽到的話,都沒有此前那樣可惡,嗯……好像是有些過火了。
可是……他心裏有些不忿了,這是什麽意思,隻還剩下三炷香了,若是繼續下去,等那葉家父子到了保和殿,隻怕連兩注香都不到,兩注香還考什麽?還不如不考。
他還想讨價還價,卻見考生們一個個錯愕地看着自己,幾個閣老似乎也有些惱火,一個個對自己怒目而視。
朱厚照頓時悻悻然,隻有在心裏爲葉春秋默哀,你運氣不好啊,誰讓你來遲呢,嗯……不過無妨,你會試畢竟是名列第一,就算殿試再怎樣一塌糊塗,估計……也能列個二甲吧。
他隻好這樣想,便道:“速速讓二人入宮,就不必點名了,直接入殿考試。”
葉春秋和葉景二人來得很狼狽,尤其是葉春秋,一身髒兮兮的,靠近他的人都不由皺起眉,這是一股血腥氣,朱厚照見他狼狽的樣子,仔細打量他,果然比自己年紀還小,不過朱厚照略略有些失望,似乎沒有很健壯的樣子嘛。
看來……也不過如此……
可是……他當真殺了鬼島三雄?當真……
朱厚照心裏開始狐疑了。
葉春秋和葉景父子向朱厚照行禮,朱厚照擺出一副君王本該有的端莊,道:“免禮,做題吧。”
那麽……就且看看他做的題,朕該考教考教他。
葉春秋和葉景分别尋了空置的案牍跪坐,此時他沒心情管天子是什麽樣子,或者欣賞保和殿的雄偉,最正經的還是殿試,若是殿試的題作不完,這可就糟糕了,他渾然沒有注意到,小天子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他,心裏還在嘀咕和狐疑。
所剩的時間應該不多了,至多也就兩注香而已,想要答題,很難。
何況殿試考的不是八股,是沒有标準答案的,也就是說,葉春秋即便搜尋光腦,隻怕也未必能尋到合适的答案。因爲每隔三年的題目都不相同,而且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是精英,即便有答案錄入進了光腦,這也就意味着,這個答題的人就在保和殿之中,自己若是寫出和别人一樣的答案,這豈不是坐實了作弊嗎?
所以……隻能自己答。
葉春秋有些緊張,這是第一次憑借自己來考試,也是他人生之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考試,稍有差池,那可就真正的要丢人了。
葉春秋拿起了試卷,試卷上已經有了題目,一看這題目,葉春秋愣住了。
如何剿滅教匪……
我的天!這特麽的哪個神經病出的題,分明是爲我量身定做的啊,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無上老祖的自己,對于白蓮教可謂是知根知底,說難聽一些,人家幾根毛都知道……何況……自己還打入了教匪的内部,把教匪一鍋端了。
自然……因爲自己匆匆趕來,而其他人還落在自己後頭,多半現在壽甯侯他們也才剛剛進入北京城呢;哎……
葉春秋突然歎息,湘蓮現在應當去了順天府尹了吧,朝廷對于教匪曆來是甯殺勿縱,她……
不過……這是她自己做錯了事,自己做錯了就該承擔。
葉春秋稍一遲疑,立即開始研磨硯台。
他眼眸眯着,臉上帶着自信,這種自信給人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因爲其他的考生,或許有人因爲自己答得好而面露竊喜,有的卻是撓頭搔耳,不一而足,唯一這個家夥卻是一副入定的樣子,嘴角微微抿着,給人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心說,這小子倒是很有可取之處,明明沒有了時間,他卻還是不急不躁地磨墨,一點都不急躁,莫不是索性沒時間了,便自暴自棄吧?
而這時,葉春秋動了筆,一行行蒼勁又端正的小字出自他的筆尖之下,他的目光順着字下去,極爲專注。
如何剿滅白蓮教,白蓮教的特點是什麽?是利用百姓的無知,爲何百姓無知,因爲朝廷根本無法教化,爲何無法教化,因爲窮啊。
正因爲百姓貧窮,正因爲百姓生活無望,所以才寄托于此,今日鏟除了白蓮教,就會有黑蓮教,沒有了黑蓮教,就會有黃蓮教。
這塊土壤,本就是誕生白蓮教的沃土,這并非是君臣不夠能力,也并非是官府教化不彰,而是曆朝曆代都冥頑不化的頑疾,盛世如此,亂世亦如此,百姓孤苦,無所依靠,唯有借助神明了。
物産大抵隻有這麽多,一畝田地的産量也隻有這麽高,即便是富庶的百姓,也不過寄托在數十畝土地上,也不過是勉強活口罷了,至于其他佃戶、下農,自就不必提了。
那麽……如何解決呢。
上策……上策是什麽?
葉春秋眯着眼,他不敢提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而是下筆,上策即朝廷勸農,增加教化,鼓勵生員推行儒法……
呵……所謂的上策,其實确實是治根的法子,不過卻是廢話,因爲特麽這個時代再怎樣勸農,該窮的還是窮,再怎樣鼓勵生員,特麽的也不可能普遍提高識字率,一個農民,你讓他識字,他又不考狀元,人家好生生的種地,學你的儒法做什麽?
而至于下策,才是葉春秋的核心——控制。
你要消滅它,就必須了解它,當你了解它根本無法鏟除的時候,就對它的一切了若指掌,堵不如疏,既然如此,那麽爲何朝廷都不對良善的白蓮教核心進行安撫呢,唯有安撫,使他們無害,方能進一步剪除那些混雜在白蓮教内部的險惡之人,你正因爲了解和控制了它,使它有任何異動的時候,都可以進行有效的應對,朝廷應當對其進行滲透,委派熟悉宗教事務的人員混雜其中,一面管理,一面監視,同時借此來疏導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