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人匆匆來到了内閣門前,正是得到了消息的朱厚照,朱厚照一看這個模樣,臉都變了,隻在外頭探頭探腦,不敢進來。
張太後隻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怒氣沖沖地道:“皇帝,你來。”
朱厚照一聽,打了個哆嗦,忙是小心翼翼的進來。
朱厚照剛要讪笑,讨幾句好,便見張太後高高坐着,柳眉倒豎,厲聲道:“跪下。”
朱厚照吓壞了,臉色蒼白如紙,忙不疊地跪到張太後的腳下。
張太後手指着朱厚照,冷冷道:“還有你,哀家生你養你,十月懷胎,是怎樣的寵溺你,你狼心狗肺了嗎?你睜大眼睛,這是你的親舅舅,他就在這裏,就在這裏,你看,你看。”
朱厚照聳拉着腦袋,大氣不敢出,從來沒見母後這樣的怒火沖天,他心裏有些哆嗦。
“呵……現在翅膀都硬了是不是,先帝沒了,你們做天子的做天子,做輔臣的做輔臣,哀家平時待在仁壽宮裏閉門不出,你們就不知好歹是不是,哀家隻問你們一句,這人……到底還救不救?”
朱厚照忙道:“救,救啊,母後,兒臣沒說不救啊……”
張太後卻是厲聲對他道:“你住口,讓他們說,劉健、李東陽、謝遷、焦芳,你們當着哀家的面,來表态,你們救還是不救,把話說清楚,今兒哀家也懶得和你們客氣了,不把話說清楚,哀家的弟弟沒了,哀家活不好,你們一個個也都甭想好活了。”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麽說的。
劉健哽咽道:“老臣萬死……”
“别說什麽萬死!”
“救。”劉健當機立斷。
張太後鳳目落在李東陽的身上:“你呢,李東陽,你也表個态,你不是平日挺聰明的嗎?你說。”
李東陽毫不猶豫:“救。”
張太後再将目光落在謝遷的身上。
謝遷這時候也沒了脾氣,他哪裏敢說什麽國事爲大,去給太後分析亂賊這是什麽什麽詭計,隻是無奈地道:“救。”
張太後收回了目光,獨獨遺漏了焦芳,這其實也很好理解,焦芳是新晉的大學士,張太後沒把他放在眼裏,她冷面道:“既然大家都把話說清楚了,哀家也就說這最後一句話了,這些話,可都是你們說的,你們要救,就上上心,醜話說在前頭,壽甯侯死了,今兒在這裏的人,除了皇帝,咱們都不得好死!”
張太後丢下這句話,便移了步,目光觸及那斷指,眼淚又是落出來,終于咬了牙,拂袖而去。
張太後一去,内閣裏的君臣個個面面相觑,朱厚照站起來,幾個閣臣還是跪着,都是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苦笑,母後發了這麽大的脾氣,顯然很是沮喪。
他搖搖頭,目光落在斷指上,皺了皺眉道:“這是壽甯侯的斷指?”
劉健一臉疲态,巍巍顫顫地道:“陛下,還未确認,不過……極有可能。”
朱厚照禁不住道:“原來指頭斷了是這個樣子,幹巴巴的,一丁點血色都沒有。”
幾個閣老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失言,隻好振作精神,道:“母後的訓斥,你們是聽到了的,而今母後發了雷霆之怒,到底怎麽辦,就不用朕說了吧。母後說的好啊,壽甯侯無論如何也是朕的舅舅,現在不知被那些賊人折磨成了什麽樣子,哎……朕想起了,也不免爲他擔心。好啦,從今兒起,内閣這兒,首要就是救人,其他的事都可放一放,休要再顯示朝廷的決心了,明兒先放一部分白蓮教的餘匪回去,其他的,暫時先扣着,那些放了的人,讓他們帶話,就說隻要放了壽甯侯,什麽都可以商量……”
朱厚照胡亂說了一句,也覺得沒什麽意思,終究,自己制定的方略,反正也沒什麽人聽,于是擺駕回宮。
四個閣老紛紛站起,謝遷禁不住問劉健道:“劉公,接下來……”
劉健咬了咬牙,道:“救人!”
謝遷吸了口氣,救人……也就是說,從現在起,一切都以救人爲目的了,甚至可能無休止的向那些教匪妥協。至于朝廷的顔面,或者是這些教匪以後還能不能清剿幹淨,這都是次要的事了。
謝遷覺得很是不妥,堂堂朝廷,居然被一群教匪牽着鼻子走,細細思量,不免讓人心中難安,可有什麽法子呢?天子胡鬧可以頂撞,但張太後難得出了面,這個面子,誰敢不給?她……謝遷心情複雜的想,終究所代表的,不隻是天子的母親,還是先帝啊。
想到先帝,劉瑾、李東陽、謝遷三人俱都黯然,知遇之恩、君臣之情,俱都浮現腦海,曆曆在目,可惜,這些隻成了記憶,宛若昨日黃花,隻留下了遺孀和一個愛胡鬧的獨子,還有一聲歎息。
那麽……就救吧,無論做出什麽犧牲,先擱置了朝廷的顔面,救人要緊。
…………………………
在聖殿已經住了幾日,煉丹的鼎爐已經送了來,足足有一人之高,這是葉春秋特意要求的,既然是練仙藥,當然不能小打小鬧。
外頭的事,葉春秋所知不多,他現在雖然貴爲‘仙尊’,唯一能做的,卻不過是困守于此,死死看住無上老母,這個女人才是自己現下的護身符,他當然不會奢望到,以爲因爲自己是仙尊,所以就有能力控制這夥‘亂黨’,白蓮教内部自有組織,本來無上老母被推出來,不過是用來蠱惑人心的工具,真正的内部組織,卻還是那些所謂的壇主、香主。
既然如此,那麽索性抱守着這一畝三分地好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如何除去這些惡徒。
嗯,似乎暫時也沒什麽辦法,局勢好像是陷入了僵局,葉春秋換上了洗得幹幹淨淨的儒衫,很舒服很通透,再不用赤身了,也不必穿着一件讓小婢送來的道服,顯得不倫不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