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眸,卻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焦芳。
焦芳……
焦芳,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尖嘴猴腮,一臉的奸相,不料你也成忠臣了啊。
焦芳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沒有絲毫的疏漏,說罷,一身正氣地拜倒在地:“陛下,君爲舟民爲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科舉牽涉國體之重,其莫大焉,似王洪這樣的奸賊,理應千刀萬剮,唯有如此,方能平息民憤,如若不然,陛下大失人心,這滿天下的人心若是寒了,再想暖起來,何其難也,老臣蒙陛下厚愛,受命中樞,此仗義執言,唯請陛下明鑒。”
劉瑾氣得發抖,可是他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妙的東西,隻好乖乖閉嘴,卻是看了朱厚照一眼。
焦芳表态之後,劉健也是正色道:“焦公之言,甚合臣心,老臣附議。”
李東陽、謝遷也紛紛拜倒:“臣附議。”
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有點不太明白,怎麽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變得這樣的嚴重,可是這内閣今日如此出奇一緻,十分罕見,而且師傅們面色個個沉重,使他不敢大意,忙道:“諸卿所言甚是,好吧,好吧,就這樣辦,傳朕的旨意,立命東廠去捉拿說涉事人等,其他的事都交師傅們辦理。”
呼……
四個‘師傅’都松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一樁心願。
劉健慢悠悠地道:“陛下,此事還需徹查不可,一個小小王洪,怎麽就敢和錦衣衛屈打成招……”
劉瑾吓了一跳,忙道:“對,要徹查,陛下,要徹查,奴婢這就命人去查清楚。”
劉健擡眼看了劉瑾,怫然不悅。
朱厚照便道:“嗯,就如此吧,劉伴伴來徹查。”
金口一開,劉健露出一絲心灰意冷,卻還是點頭:“陛下聖明。”
四個閣老告退而出,朱厚照依然還是有點發懵,好在事情總算圓滿,自己關注的葉春秋也沒什麽事,不過想到那些狗才居然牽連到了自家師弟,不免有些憤憤然。
劉瑾卻是心不在焉,告退往司禮監裏公幹而去。
…………………………
啪。
在司禮監裏,一隻巨大的瓷瓶被劉瑾一腳踹翻,應聲而倒,隻留下了一地的碎瓷,劉瑾還覺得不解恨,又拿起案上的硯台狠狠摔在地方。
這司禮監裏人都是大氣不敢出,一個個屏着呼吸,膽戰心驚的看着劉瑾。
劉瑾怒氣沖沖的在這碎瓷上來回走了幾步,正要罵幾句,外頭卻有宦官道:“公公,焦閣老有一份奏疏,因爲緊急,所以特地親自送來,請司禮監趕緊批了。”
焦芳……
一想到焦芳方才在陛下面前說的那些話,劉瑾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這是掄了手臂脆生生的打自己的臉啊。
這個焦芳,若沒有咱家,他做得了他的内閣學士?現在倒好了,他如此的忘恩負義……
劉瑾氣沖沖的道:“請他進來。”
焦芳徐徐步入,見了劉瑾,笑吟吟的行禮道:“見過劉公公。”
劉瑾暴跳如雷:“你……”
焦芳卻是面不改色,左右看了一旁案牍上的小宦官一眼:“你們下去吧,老夫有話要與劉公公說。”
小宦官們不敢怠慢,忙是退了下去。
“哼!”劉瑾猶然不解恨,冷哼一聲。
焦芳卻是微微笑道:“劉公公是在怪老夫嗎?哎……劉公公顯然不知道,王洪等人事發,已是保不住了啊。”
“怎麽就保不住,就算保不住,咱也不管他們的死活,可是那些作亂的人,如葉景這些人,爲何不懲處?”劉瑾氣得咬牙切齒。
焦芳卻是搖頭:“這也是爲了劉公公好,這件事到了現在,已是沸沸湯湯,鬧到這個地步,天下人都在看着呢,誰不曉得,一個王洪能有什麽膽子,居然敢做這樣的事,何況還牽涉到了錦衣衛,這不是擺明着他背後有人嗎?”
焦芳看着臉色漸漸凝重的劉瑾,繼續道:“劉公公還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吧,劉公公想想看,借科舉來做文章,排除異己,這是何等嚴重的事,這得罪的可是天下的士人,說再嚴重一些,現在隻是南京那兒在鬧,可一旦繼續咬着不放,整個天下都要沸騰起來。一個讀書人好對付,十個百個也不算什麽,以劉公公的能耐,便是對付一千個也沒無妨,可若是一萬個、十萬個呢?老夫提出要嚴懲王洪這些人,就是爲了洗清嫌疑,好讓天下人知道,王洪的背後不是老夫,而褒獎葉景、鄧健這些人,則是爲了平息事态,也是平息大家的怨氣,如若不然,繼續撕扯下去,劉公公焦頭爛額,老夫也要粉身碎骨了。”
焦芳歎口氣:“事情敗露,就理應壯士斷腕,絕不能繼續糾纏不清,現在這口誅筆伐的對象還隻是錦衣衛的一些人,還隻是一個王洪,可若是劉公公不肯撒手,那麽接下來,天下人的嘴巴,可都要罵在劉公公身上,劉公公難道就當真一丁點都不怕?”
劉瑾沉默了,他雖然曉得這事兒可能引火燒身,卻沒有想到這樣的嚴重。
焦芳冷冷一笑,繼續道:“而今這個局面,劉公公還能怎麽辦呢?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報複那些人,而是趕解除别人的疑心,若是這個時候,劉公公極力要嚴懲葉景,别人就會認爲,這王洪是受劉公公指使,一旦被人懷疑,劉公公豈不是成了衆矢之的,劉公公現在得趕緊旌表他們,表現出劉公公和老夫對此樂見其成的樣子,王洪和錦衣衛的那個千戶是不能留了,劉公公讓東廠的人将他們處理了吧……至于那個葉景……”
焦芳頓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道:“劉公公怕是要親自派人要好生安撫着,得顯出劉公公的氣度,快刀斬亂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