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釘死了自己,這些才能從中得到好處啊。
所以他們才可以如此的肆無忌憚,即便方才的鄧健被打成那個樣子,也沒有人肯爲鄧健說一句話。
而自己……不過是他們将整個案子坐實之後,顯得更加合情合理的工具而已,他們等的,不就是自己招認,然後整個案子就算是功德圓滿,皆大歡喜了嗎?
這就是人心啊。
葉春秋遇到過好人,也遇到過壞人,可是更多的,卻是站在自己立場,爲了獲取一些好處,而甯願去做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的人,還有那些趨利避害隔岸觀火之輩。
深吸一口氣,即便是孤掌難鳴,他也決不妥協,他一字一句地道:“學生方才隻聽到八個字。”
“什麽?”王洪焦灼的追問。
葉春秋冷目而視,鄭重其事地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啪!
一聲驚堂木。
也代表了此刻王洪的心情,他已徹底地被惹怒了,那雙眼眸裏已是滿含着殺機,最後卻是笑了,仿佛露出了獠牙:“你是不認了?”
葉春秋顯得平靜下來:“若是不認,你們也會像對付鄧禦史那樣對我,好屈打成招嗎?”
“哈……哈哈……”目光血紅的王洪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本來還以爲可以很圓滿地會審,現在似乎注定要露出一些瑕疵了,不過……這無妨,自己是授命而來,既然不能做到圓滿,那麽索性還是用最直接的手段才好,他不疾不徐地道:“你以爲呢?你就當真以爲你能逍遙法外?你也不想想,春闱弊案這樣的驚天大案,你還想脫身嗎?好吧,你是不承認嗎?那麽……本官就讓你見識見識吧,來人!”
王洪從嘴裏蹦出幾個字:“将人帶上來,讓葉春秋見識見識。”
一聲令下,這時滿堂的肅靜便被竊竊私語所取代,而這時,一個人被押解上來。
竟是正主兒何茂!
所有人都看着這個不久前還清貴無比,高高在上的主考官,此時的何茂,卻是雙目無神,腳步踉跄,他幾乎沒有氣力走動,是被人攙着來的,整個人宛若呆雞的樣子,隻是渾渾噩噩地進來,然後一臉茫然,他擡眸,看到了張千戶,然後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堂堂侍講,居然作勢要給張千戶跪下。
張千戶卻忙是給他身邊的校尉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差役會意連忙将何茂攙住。
王洪得意非凡地看着葉春秋,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然後一副溫和的口吻笑着對何茂道:“何侍講,你可有什麽話說嗎?”
何茂茫然地擡頭,看到王洪,便又打了個冷顫,接着他看到了葉春秋,卻連忙把目光撇開,然後期期艾艾地道:“罪官萬死!”
罪官萬死。
短短的四字,令王洪和張千戶相視一笑,也讓葉春秋皺起了眉。
何茂居然屈服了。
葉春秋看着這個宗師,或許……若是從前,他是能夠體諒的,每一個人都想掙紮求生,所以相互攀咬,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有了一個不相幹的禦史鄧健在前,何茂現在的舉動卻讓葉春秋不禁對他有些鄙視。
隻是,此時堂外無數人紛紛鼓噪起來:“果然有科舉舞弊,連何主考都認罪了。”
“春闱不公,我們要重考。”
一時間,所有人群情激憤,變得盲從起來。
何茂是舞弊案的主謀之一,而科舉舞弊勢必要千刀萬剮的,連他都認罪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再多的狡辯,此時也是無用。
……………………………………………………
吏部部堂。
黃信被召到了這裏,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事實上,禦史們已經來了不少了,張紹和黃信是同來的,葉春秋自從遇事之後,黃信頗爲擔心,他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葉春秋,甚至對葉春秋身邊的人撲面而來,這種壓力,使他感受到了幾分沉重。
隻是……黃信感覺自己無能爲力,都察院這兒,抽調去的幾個禦史都已經被拘押起來,若是往常的時候,有禦史遭了戕害,整個都察院早就鬧翻了天了,可是現在的南京都察院,卻一個個三緘其口,大家都清楚,這牽涉的是科舉舞弊,任何人敢胡說八道什麽,都可能遭遇無妄之災。
爲了這件事,佥都禦史張紹甚至把黃信尋了去,好生告誡了一番,讓他不得胡言亂語,葉春秋的事,萬萬不可牽涉。
黃信就這樣不安地等了幾日,今日在貢院那兒,欽差開始會審,他頓時面如土色,心知很快結果就會出來,而既然鬧得這麽大,葉春秋多半是無法幸免了。
他心中頗有些郁悶,想出些力,又是無計可施,倒是在這個時候,吏部尚書王華有請。
王部堂請大家去做什麽?黃信發現接到公文的不隻是自己一人,整個都察院在職的人,幾乎人人有份,這絕不會是小事,似乎……和那葉春秋的案子有關。
可是……王部堂難道也是急得失去了主張嗎?即便他是帝師,是南京的吏部天官,可是想要幹涉這件事,隻怕分量還遠遠不夠,這可是掄才之事啊,便是天子想要網開一面,隻怕都不輕易。
因爲這樣的先例一開,誰還敢相信科舉的公正,科舉牽涉的又何止是掄才這樣簡單,更是朝廷收攏天下英才的手段,将天下的英才收回己用,這關系的是國本的問題,稍有不慎,若是使人質疑到科舉的公平性,那就真正是動搖國本了。
許多人心裏都開始嘀咕起來,也暗暗下了決心,王公有命,當然是要去的,可若是讓自己牽涉進科舉舞弊這個案子,隻怕……就恕難接受了,這事兒太大,關系着的是身家性命,一絲一毫都不得馬虎,絕不是憑着一腔熱血就可以去過問的事。
黃信與張紹人等抵達了吏部部堂,他們很快發現,來的人不隻是都察院的,連各部的給事中都給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