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寫不出來?我看哪,應當是昨日他被請到了貢院……”
後頭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說話的人三緘其口,自覺得失言,露出後怕之色。
“哎……他來不了,倒是讓我們空等了,耽誤了整整半天。”
“有什麽可抱怨的,人家可是遇到了天大的事……”
葉春秋的突然消失匿迹,不免讓人又想到了春闱的這場弊案,此時許多人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葉春秋是否作弊了。
作弊?理當不會吧,就算那何茂何主考想要作弊,葉春秋勢在必得,爲何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冒這樣大的風險?
可雖是如此,疑雲還沒有散去,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弊案,讓人開始細細咀嚼起來,似乎發現了太多錯漏之處。
一般的主考請的幕友,都會是比較親近的人,說穿了,就是信得過的人,何以那姚政剛剛考完,就急匆匆地趕往京師去揭發。葉春秋有這樣的大才,又爲何要作弊?還有那位何主考,他爲何又要爲一個葉春秋去冒這樣的風險?
太多太多的理由,使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此時街頭巷尾,突然傳出一件可怕的事,這何茂當初,可是和劉瑾很不對付的。更何況,劉瑾還曾暗示過葉春秋不得中秀才,也正因爲如此,何茂才……
流言蜚語,已開始失控了。
若是繼續這樣放任下去,王洪的壓力可想而知,他終于還是等不及了。貢院之外,一份布告張貼出來,何茂舞弊一案,即日午時會審。
此時是清晨拂曉,天剛剛亮,當有人看到這份布告的時候,很快便将消息傳出。
因爲牽涉到了葉春秋,牽涉到了南闱,頓時南京嘩然,隻小半時辰,這裏已是人滿爲患。
而此時,得了指令的錦衣衛終于要去國子學請人了。
一個小旗官帶着兩個校尉出現在葉春秋宿舍的附近,遠遠便看到在那庭院之處,銀光閃閃,一柄長刀在葉春秋的舞動下虎虎生威。
這小旗心裏叫了一聲好,這樣的刀法,他是第一次見,如此淩厲,如此迅猛,尤其是舞刀之人,竟還隻是個小小少年。
他走上前去,卻又拉下臉,道:“葉春秋何在?”
舞刀的少年收了刀勢,顯得不疾不徐,道:“學生正是,不知有何吩咐?”
小旗趾高氣昂地道:“今日諸司會審春闱舞弊一案,欽差有命,今科會元葉春秋也牽涉其中,如今雖案情雖未定巚,卻也請葉會元走一趟。”
态度還算客氣,居然沒有直接拿人,這讓葉春秋覺得更加古怪,這些人……似乎是鐵了心非要案情徹底告終才肯對自己亮出獠牙了。
可是……這有什麽深意呢,爲了以示公正?呵……葉春秋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這些人根本就不在于公正,不可能爲此多此一舉。
不過既然如此,對葉春秋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定定神,道:“容請學生去和家父告别。”
這小旗官顯得有些不耐煩,不過似乎也算是人之常情,遭遇這樣的事,生死未蔔,總該讓人說幾句話,便道:“快一些。”
葉春秋忙是到了葉景的宿舍,深深吸一口氣,這一去,自己生死難以預料,這些日子,老爹的行爲都有些失常,這讓他頗爲擔心。
葉春秋輕輕叩門。
裏頭沒有反應,葉春秋便推開門來,卻見老爹趴在案牍上睡得死沉,葉春秋皺眉,昨夜他都沒有睡嗎?
葉景趴在案上,在案頭上,有幾份潦草的草稿,葉春秋皺眉,撿起其中一份,便見這上頭寫着:“學生葉景,甘願認罪伏法,私通主考者,非學生犬子,實乃學生,學生于……”
這是一份認罪書,等于是說,何茂舞弊,私通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這個爹,他與何茂搭上線,獲得了考題,這才透露給了葉春秋。
這就難怪了……難怪父親起初居然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原來一開始他就打了這個主意,想要在萬不得已的時候,索性代替自己去認罪,将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葉春秋深深地看着趴在案上舒睡不醒的葉景,不禁搖頭,露出了幾分苦笑。
老爹……還是太天真啊。
葉春秋沒有多說什麽,此刻……自己算是已與葉景告别了,千言萬語,已彙作了這份認罪書上,葉春秋轉身出去,便見陳蓉和張晉已侯在這裏了,很是擔心地看着葉春秋,想要說什麽,葉春秋卻是朝他們一揖,隻是交代道:“若是朋友,那麽就待在這裏,看着我爹,其他的事,我自有主張,陳兄,張兄,後會有期。”
張晉想要說什麽,身邊的陳蓉卻是先回禮,隻是道:“春秋盡快去,世叔這裏,我和張兄會照看。”
“嗯。”葉春秋朝他們笑了笑,腳步輕快,随着三個錦衣衛走了。
…………………………
到了貢院,依然還可以看到熟悉的場景,這裏早已是人山人海,無數人見了葉春秋來,紛紛道:“來了,來了,春秋來了。”
“呀,春秋可要小心啊……”
葉春秋不禁挂起笑容,看着許多人關切地看着自己,他心中暖暖的,前頭的錦衣衛趕開人群,領着葉春秋進入貢院,貢院裏頭也有不少人觀審,不過大多數都是被安排來的,多是一些落第的舉人。
葉春秋看着這些熟悉的‘同年’,心裏便明白,這定是王洪的計劃,這些人終究是這個案中的利益攸關者,讓他們來觀審,對王洪有利。
那些不抱期望的人早就走了,打算回家備考,三年之後再戰,而這些被請來的人,多半是心情複雜的,一方面,他們覺得這個案子有些蹊跷,可是另一方面,又隐隐有所期盼,甚至有些巴不得案子趕緊定巚,何茂和葉春秋是舞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