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過之後,檢查了一遍,葉春秋便擱了筆,然後開始落座沉思。
考試的态度其實也很重要,既然是白日,就盡量不要趴着睡覺爲好,畢竟給考官的印象不好看,所以葉春秋隻能幹坐着,心裏反而惦記着老爹,這若是不中,隻怕……
不過這樣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因爲這全憑父親自己的努力,他這些日子日夜苦讀,再加上自己給他的八股文章,長進了不少,但願……能高中吧。
心裏胡思亂想着,不免困意襲來,便索性開了光腦,尋找一些有趣的資料去看。
到了傍晚時分,春雨綿綿而來,春闱最怕遇到的就是下雨,一下雨,南京便四處透着潮濕,許多做卷的人,墨水沾在試紙上,都不免有些發糊,于是考棚裏便傳出許多抱怨的聲音,以至于監考官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大喊肅靜。
何茂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好,又教人多放了幾張做草稿的試紙,這抱怨聲才平息下去。
考棚是一面大開的,因而不免也有雨水灑落進來,看着這昏暗的天色之中,那空中的銀線飄飄灑灑,葉春秋忙是将自己的試卷藏在裏頭的卧鋪裏,而今天色晚了,正好不必裝模作樣,索性回到卧鋪裏去睡,這兒的夥食還算好,貢院不敢克扣考生的餐飲,這是葉春秋感覺最舒服自在的一次考試。
耳邊聽着外間春雨沙沙的聲音,偶爾,會有幾個提着燈籠冒雨的監考官吏走過,那朦胧的光影使人産生困意,自是趁着此刻,趕緊睡去。
次日一早起來,便發現春雨依舊綿綿,帶着泥土的腥氣,卻給人一種很舒服惬意的感覺,不過其他的考生就慘了,靠案就在臨門洞的位置,方便考官們監督,所以這個時候,案頭上已是濕漉漉的一片,作不了題,隻能幹瞪着。
葉春秋便又擔心老爹起來,不知他現在如何,這春雨就像是下個不完一樣,理應耽誤了他答題吧。
胥吏們已送來了清早的餐點,葉春秋沒法兒洗漱,隻好将就着吃了一些,振奮了精神,便又在考案後一本正經的坐着。
連續過了幾日,等到放了第二題、第三題,這對葉春秋幾乎都沒有難度,隻是這時候,他身子開始有些有了一股馊味,都怪這雨啊,天氣潮濕,以至于身子都有些瘙癢了,自己頭發又長,雖是挽了發髻,這樣潮濕的天氣,葉春秋很懷疑自己已經長了虱子了。
日子開始難熬了,葉春秋很不得把衣服全部剝下來,接着便開始阖目算時間,堐到傍晚時分是最幸福的時刻,趕緊往被窩裏一鑽,一覺醒來,五六個時辰便可過去。
如此到了第九天,居然天氣放晴,葉春秋有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等到梆子聲響起,監考官開始收卷,葉春秋長長松了口氣,這樣的考試,他是一次都不想繼續了,所以心裏不免默默祝禱,但願這一次能中,即便三甲也成,否則三年後再來考,不如找塊豆腐撞了,死了幹淨。
收了卷,大家便從考棚裏出來,這一次考試比此前嚴厲許多,不可喧嘩,也不能呼朋喚友,大家默默的去了明倫堂,和考官告别,輪到葉春秋的時候,葉春秋朝何茂深深一禮,何茂自是一臉欣賞的看他,坐在他身旁的幕友姚政則是笑道:“好一個少年俊傑。”衆官都笑,葉春秋顯得有些尴尬,灰溜溜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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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紫禁城裏。
朱厚照焦灼地在暖閣裏團團地轉着,今兒就是會試,他對會試尤其關注,不過出人意料的事,北榜的考試,他卻不聞不問,隻關心南榜,等到北榜的題目送來,朱厚照見這題目是‘知人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這是什麽鬼?朱厚照看也看不懂,他隻想知道南榜的答案。
偏偏這南榜的考題,即便快馬加鞭,那也該後日才送到的,至于放榜,隻怕還要七八日的時間,想到此處,朱厚照便覺得有氣,心裏不禁嘀咕,文皇帝爲何要定都北京呢,其實定都南京挺好的,若是如此,朕也就免得煩心。
好不容易過去幾日,得知了南榜的考題,又是看不懂了。
朱厚照便叫人拿了四書五經來,左翻右看,總算找到了原句,他不由目瞪口呆,我去,姓何的不是東西啊,弄一個這樣的題,當今之時,然後沒了,老一大段之後,才來一個莫名其妙的仁政。
朱厚照頓感頭大,他現在才明白,什麽叫做科舉,什麽叫做折騰了。
于是他托着下巴,心裏便開始尋思,嗯,師弟能否中試呢,若是不中,豈不是又得等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朕還有許多大計要和他磋商啊,哪裏等得了啊?
人生若隻如初見啊,這句詩太對朕的胃口了,所謂人生苦短,朕怎麽等得了?
他眯着眼,便開始惆怅了,隻等着最後的消息。其他的事,便全無心思了。
隻是今兒劉瑾怎麽沒來,他說他病了?嗯,這個狗才,平時倒是精神奕奕的,關鍵時刻,卻是病了,朱厚照搖搖頭。
過不多時,便有宦官來報,說是幾個閣老觐見。
這都是老傳統,因爲關系着掄才大典,在考完之後,内閣需要來向天子報告。
朱厚照便道:“好了,好了,叫進來吧。”
過不多時,幾個閣老進來,向朱厚照行了禮,劉健乃是百官之首,照例朝朱厚照躬身一禮,道:“陛下,掄才典禮已成,北榜已經封卷,南榜那兒,大緻也差不多了。”
朱厚照道忍不住問道:“何時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