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單說大米一項吧,那種大戶人口,仆從成群,一月下來,消耗的米面就是幾千斤,從前呢,自然都是家中的仆役采買,現在主母們隻需看一看米的成色,大抵得知這米的産地以及價格,隻需一句話,一兩日時間,醫館就可把貨物送到府上,不但讓夫人和主母們省卻了一筆不必要的開銷,讓家裏的那些主事管事們撈了油水,而且讓她們享受真正當家做主的樂趣。
大米隻是其中極小的一項,除此之外,還有扇子、屏風、瓷器、茶葉……
這個利潤,隻怕比之從前的胭脂水粉,更要豐厚了,畢竟胭脂水粉和珠寶之類,供應的隻是一大家子中幾個女性,而現在葉春秋所說的生意,卻分明是把整個府邸所有的開銷都一手包辦。
讀了書,果然就不一樣啊,想的實在太長遠了。
孫琦喜滋滋的道:“好,甯波那兒,立即就要操辦起來,舅父做了這麽多年的醫堂,怎麽就想不到這些,啧啧,現在想來,女醫館就是聚寶盆啊。”
葉春秋卻失笑,禁不住道:“舅父,不是女醫館是聚寶盆,而是在這個天下,最難的是女人,可是最舒服的也是女人;女人的難處就在于,她們除了在家做賢妻良母,幾乎是寸步難行;可是她們的優勢卻在于,她們操持着家業,管着家中的賬目和開銷,平時在家也有足夠清閑的時間,我們做的,不過是讓她們有了一個去處,讓她們有一個真正可以操持家業,負責家中開銷的機會而已。做買賣就好似是開拓運河一樣,我們的目标客戶就是水,水無常形,那麽我們就去進行引導,将她們疏通至我們挖掘的運河裏,最後一旦貫通,就一本萬利了。”
孫琦唏噓了幾句,連說受益匪淺,接着又問父子二人會試的事,他便繃着臉道:“我在南京除了與人交涉,和準備好店鋪,便是等你們放榜了,春秋,舅父說一句不該說的話,現在的同濟堂,有這麽大的盈餘,一般人不敢主意,正是因爲有你,還有你爹;可是将來,若同濟堂真如你所言的那樣一本萬利,買賣越來越大,利潤是今日的十倍,乃至于是百倍,春秋可想過,會有更多人觊觎,更多人眼紅耳赤嗎?”
葉春秋深以爲然的點頭,現在觊觎的人不敢觊觎,是因爲擔心引起葉春秋父子的反制,而這些觊觎的人,大多現在還上不得台面罷了,可是将來那些真正的豪強若是打了主意,會在意你兩個小小的舉人嗎?這些大鳄之所以沒有出現,隻是因爲同濟堂地利潤對于他們來說不值一提罷了,所以同濟堂想要存在,并且想要越來越好,隻能是葉家父子這個背後最大的股東在官面上的實力增長。
無形中,葉春秋感覺自己肩頭上地壓力重了幾分,甚至他意識到,可能醫館現在已經出現了潛在的威脅,某些想要将醫館據爲己有的人之所以沒有急着動手,怕也想看看這一次會試的成績如何。
所以……葉春秋沒有退路,唯有金榜題名不可。
想清楚這個厲害關系,葉春秋卻是朝着孫琦笑道:“春秋明白,舅父放心就是。”
這就是所謂的官商結合體啊,當然,現在這種形态的官商結合體早就出現了,朝中百官,哪一家背後沒有人做生意?
過了幾日,那何侍講已經案臨南京,南京諸官前去迎接,因爲會試乃是大試,再不可能大家湊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了,何侍講很講規矩的帶着他的幕友抵達了貢院,而後五軍營派出兵馬,開始封鎖,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趕考的舉人陸續抵達,因爲貢院處在内城,所以内城的所有客棧幾乎都已經住滿,甚至據說還有一些人開始做了這個生意,他們往往三五成群,直接在靠近貢院的客棧直接包下十幾個客房,若有趕考的考生來,便坐地起價,再将客房轉租出去。
這種黃牛,實在讓人深痛惡覺,不過即便如此,考生們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一方面是舉人已算老爺,多多少少已經有了點身家,再不是一窮二白了,另一方面若是住在外城,而會試卯時天還未亮就開考,而内城在夜裏城門是關閉的,即便你抹黑起來,隻怕也進不得城。
眼下許多人開始摩拳擦掌起來,都在做最後一搏,所謂鯉魚躍龍門,所言的正是會試,而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隻有邁過會試這道門檻,跨過去,海闊天空,跨不過去,則依然一文不名。
越是接近考試,葉春秋反而清閑下來,他的脾氣很怪,最讨厭臨時抱佛腳,反而臨考時的心态最是重要,于是索性出去轉悠,不過這時候他不敢去拜谒恩師,多半去了也是挨一頓罵,至于陳蓉和張晉那兒,大抵也是不敢去的,怕影響了他們的功課,思來想去,似乎沒有去處,索性就坐在房裏發呆。
二月初九,正德四年的春闱徹底拉開了帷幕。
葉春秋一早起來,便察覺到父親的房裏亮着燭火,他便曉得葉景起得更早,于是連忙洗漱,開始收拾行囊,筆墨紙硯而今都是不必帶的,因爲貢院會提供,防止生員在筆墨紙硯中做手腳,至于衣服,葉春秋也是想帶,不過去了那兒,怕是沒有什麽地方可換,唯一能帶的,怕也隻有自己的學籍和戶籍,這一次的會試總計三場,足足要考九天,好在是春季,若是夏日底下考試,九天時間足夠讓葉春秋馊了。
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外頭燈火昏暗,隻有一輪即将落下的月牙兒帶着一丁點隐約的光線,宿舍之外的樹影婆娑,天氣有些涼,不過葉春秋倒無所謂。
葉景聽到這邊有了動靜,自然也就出來,父子二人對視一眼,似乎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對今日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