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所謂的比試,那鹿鳴先生是求之不得的,他這樣的人,要的就是引人注目,葉景頭頂着葉解元他爹的光環,把爹都吊打了,自然而然大家便默認了葉解元也遠遠不如他。
這人還真是好算計,專業碰瓷來的嗎?
葉春秋不露聲色,卻見周博士接着道:“這不是什麽好事,令尊是老實人,老夫豈會不知?若當真去約戰,隻是成就了那鹿鳴先生的美名罷了,何況鹿鳴先生好歹也是三甲進士出身,此後也潛心研究過不少的學問,想要赢他,隻怕不是易事啊。”
見葉春秋面帶愠色,周博士曉得這位平時很安靜也很本分的少年現在也動了真怒:“賭誓不是兒戲,與聖人撇清關系,這是何其大的事,春秋,你該勸一勸你爹才好。此事,實在不成,可尋人在中間轉圜一下,沒必要賭氣。”
葉春秋點頭道:“多謝教誨。”
本想去問清楚老爹的情況,不過他素來知道老爹的性子,越是有心事越是不會肯說,爲的估計就是不願牽連自己,葉春秋反而漸漸淡定下來。
那鳴鹿先生的行徑就是爲了碰瓷來的,你越是理他,他就越是得意,巴不得葉春秋父子跟他厮打起來才好,所以這樣的人最是讨厭,爲了私利,惹是生非,真是惡心到了極點。
至于老爹的才學,倒不是葉春秋對老爹沒有信心,老爹這些日子來,自中了舉人後,非但沒有驕傲自滿,反而更加努力,每日鞭策自己,讀書寫字,一丁點空閑都不敢有。不過既然約定了文鬥,肯定就不會是四平八穩的作文章這樣簡單,那鹿鳴先生是何等樣的人,這種混了社會幾十年的老油條,在其他方面,幾乎可以吊打葉景。
而最可怕的卻是輸了之後的代價,從此之後不再自稱聖人門下,看上去,這似乎隻是很輕微的懲罰,可是實際上,在這個士大夫争相認可自己爲聖人門下的時代,這不啻是欺師滅祖的行爲,會惹來天大非議的。
葉春秋雖然并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想到連一向老實本分的葉景都動了真怒,便不難猜想那鹿鳴先生有多讨人厭了。
葉春秋坐在樹下想了一陣,一時也尋不到什麽好辦法,放任自己的爹去承擔這個風險,又或者是如周博士所說的那樣,去尋個人轉圜,私下裏向對方認輸?
前者會使葉春秋擔心,至于後者……呵……若是尋常的口鬥倒也罷了,偏偏是鹿鳴先生這種蓄意爲之的行爲徹底惹怒了他。
倒是這時,卻有人來報:“葉解元,王公有請,請葉解元趕緊過去。”
王華若是尋葉春秋下棋,往往是在正午之後,現在一大清早,就心急火燎請葉春秋去,葉春秋心裏就明白,想必也是爲了那一場賭鬥的事。
葉春秋動身到了王家,今日王華在偏廳等他,一見了葉春秋來,便道:“春秋,你聽說了嗎?”
雖然王華依然還是老神在在、榮辱不驚的樣子,不過依然還能從他臉上尋出一些與平日不同的蛛絲馬迹。
葉春秋和鳴鹿先生第一次見面是王華的宴會上,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因他而起,不由他不過問。
葉春秋倒還算是淡定,作揖道:“學生也才聽說,家父平時不善言辭,這才中了别人的圈套,學生也正在爲此事煩惱。”
這番話已經很不客氣了,直接告訴王華,自己的老爹是被鹿鳴先生坑了,葉春秋父子現在是同仇敵忾,和那鹿鳴先生,已經沒有什麽情面可講的了。
王華聽罷,也是道:“老夫也不曾料到他是這樣的人,早知就不邀他來了,而今……哎……總要設法補救才好,春秋,我已叫人去請了他來,待會兒你在老夫身邊不要做聲,老夫舍下一點臉面,請他不要再糾纏下去,如何?”
葉春秋知道王華這是想做和事老,他畢竟身份高貴,有他出面,那鹿鳴先生難道還好繼續鬧騰嗎?
葉春秋心裏想着也隻能如此了,就看那鹿鳴先生怎麽說。
他便坐在一側,過不多時,便有門子來報,說是那鹿鳴先生來了,又等了小片刻,相貌奇醜的一張臉便出現在葉春秋的眼前。
葉春秋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今日見到這所謂的鹿鳴先生,卻莫名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之感。
鹿鳴先生顯然心情不壞,王華請他來,他自然也曉得王華是什麽意思,無非是想居中調解罷了,雖然心裏如明鏡似得,可是見到了王華,卻還是行禮:“見過王公,王公何事喚我?”
王華先是瞄了一眼葉春秋,隻見葉春秋正襟危坐,對鹿鳴先生不屑于顧的樣子,便含笑對鹿鳴先生道:“昨夜,老夫聽說先生與葉舉人吃醉了酒,開了個玩笑,呵……都是同鄉,初次見面,少不得要熱絡一番……”
他沒有說賭約,隻說是大家喝酒喝到興頭上的玩笑,不過是給鹿鳴先生借坡下驢的餘地罷了,隻是話說一半,鹿鳴先生卻是笑道:“王公,我正要尋你,昨夜我與一個浙江舉人賭鬥,呵……活動一下筋骨嘛,切磋較藝,沒什麽不好。隻是誰來做中人卻是麻煩,王公若是肯出面,來做這中人,老夫感激不盡。”
這一句話,就把王華方才的意思給擋了回去。王華的意思是你們别玩了,就當這是玩笑;可是鹿鳴先生卻很認真的說,賭鬥的事很認真,而且我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何況現在還在尋中人,如此一來,就顯得這場賭鬥更加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