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校忙是點頭稱是,悻悻然地去了。
熟人見面,自然熱絡了許多,大家笑嘻嘻的,不過張千戶很快就皺起眉:“你就在附近的客棧住下,過幾日得了閑,我和錢大人去看你,哎……現在公務纏身啊,這些讀書人,真真是叫人頭痛得很,我才剛剛到任,就遇到這種事,真是麻煩,早知道還是在海甯衛裏自在。”
葉春秋問道:“既是救火和整肅次序,哪裏來的麻煩。”
張千戶搖搖頭,一臉你不懂的意思:“這邊一起火,五軍營這兒就有兩路人拜訪,一個是南京的兵部衙門派了人來招呼,說是火速救火,卻又說需仔細了讀書人,莫要有辱斯文,監生若有損傷,内閣必定追究。可是另一邊,是行宮裏的鎮守太監那兒來了人,說是讀書人肆意胡鬧,理應嚴厲彈壓,要拿住首惡,殺雞儆猴。你說,咱們這些是大頭兵,無論是太監還是兵部,都不好招惹啊,錢大人很頭痛,隻說這下完了,這下又要使了錢才能平安過關了,仔細想了想,還是太監那兒好說話,讓我仔細着莫傷了讀書人,若是太監那兒動了怒,再拿幾千兩銀子去跑關系,他們得了錢,總會消氣的。”
說着說着,張千戶一臉的焦灼不安:“見了鬼了啊,好端端的爲朝廷效命,還得花錢,我都爲錢大人難受。”
呃……
葉春秋臉上帶笑,忙是安慰他,心裏卻想,這幾日還是躲着錢大人爲好,他現在肯定脾氣不好。而且又要大出血,若是沒了錢,跑來催債怎麽是好,我身上還沒帶這麽多現銀。
張千戶便和葉春秋揮手告别:“春秋,待會兒你就住這附近的高升客棧,到時再說。”
葉春秋應了,忙不疊跟老爹離開這是非之地,等接近高升客棧,葉景舉步要進去,葉春秋卻是拉住他:“爹,我們再走走,看看前頭還有什麽客棧。”
葉景微微錯愕,兒子剛剛還說要去這家客棧,怎麽又反悔了?不過他倒也沒說什麽,走過幾條街巷,這才在一間小客棧裏打尖住下。
現在的情況有點兒不明,不過眼下來看,似乎是這件事還沒有平息的迹象,多半,足夠折騰一些日子了。
至于那些學官,葉春秋突然很能體諒他們,監生們嗷嗷叫着要除奸賊,你附和嘛,這是拿生命在開玩笑,跟監生們唱反調,又不免要被人圍攻,躲起來不見人,顯然是最不壞的選擇。
可是……特麽的我的夥食和住宿的待遇呢?
葉春秋心裏憤憤不平,至于那所謂國家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死節的事顯然就和他無關了。
他是很勢利的人,或者說,他是個很接地氣的人,這事兒,距離自己實在太遙遠,尤其是連張龍那樣的渣渣都去仗義死節了,自己還是不參和爲好。
客棧裏條件并不好,總是嘈雜,眼下卻也是萬不得已。
葉春秋萬萬想不到,好端端的來入學,居然遇到這麽一檔子事。
好在心情漸漸平複,也就适應下來,每日在房裏讀書練字,偶爾去後院裏照舊練劍,就這樣過了兩日,他便換了一件新衣,開始循着黃家給自己的地址,前去拜會黃信了。
這位黃禦史和自己是世交,而且對葉春秋也多有幫助,沒有道理不去拜會的,何況自己還帶了黃家的家書也要送到。
都是鄉裏鄉親,所以也不必帶什麽禮物,此時天色漸漸昏暗,大抵這位黃禦史已經辦完了公務下值回來了,葉春秋尋到了一處幾間房的小宅院,這裏的位置和黃家描繪的差不多,京官都很辛苦,流動性很大,所以雖然黃家即便薄有家資,所以黃信也不會在這裏置辦什麽好的地産,畢竟誰也不清楚三兩年後會調去哪裏,從此再不可能留在南京了,再加上他是禦史,也要注意風評,所以這樣的小宅院,裏頭雇個門子,兩個轎夫,再有一個廚娘兩個丫頭,大抵也就差不多齊全了。
葉春秋敲門,門房開門之後,葉春秋行禮:“學生乃是奉化的葉春秋,特來拜谒黃世叔。”
這門子頓時眼睛一亮:“我家老爺一直盼着葉少爺來,春節的時候接到家書,就一直念叨,前幾日還在說,葉少爺要來的,特意囑咐了小人,萬不可失了禮數,快……快快請進。”
迎着葉春秋到了小廳裏,接着有丫頭奉茶來,葉春秋問那丫頭:“黃世叔還未下值嗎?”
丫頭道:“老爺近來很忙,都是夜半三更才下值,不過已經讓人去叫了,想必很快便會回來。”
葉春秋說了一聲慚愧,覺得打擾到了黃信,可這時也不便走,便索性在這裏喝茶靜候。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天都已經黑了,外間才傳來腳步聲,有人很匆忙地進來,擡頭一看到葉春秋,便笑道:“春秋來了,等了很久吧,哎……公務纏身,你是不知,噢,還和你們國子監也有瓜葛,真真是說出來都沒人信……”
他很是懊惱的搖搖頭,很郁悶的樣子,接着又笑着道:“一直都盼你來,想不到這樣年輕,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小小年紀成了解元,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勉力和嘉許了幾句,葉春秋便将黃家的家書奉上,黃信接過信,直接撕來看,當着客人的面,這是很無禮的舉動。不過因爲是同鄉和世交,卻又有另外一層意思,當面看家書,也說明大家的關系比較親昵,不必有什麽避諱。
看黃信舉手投足,葉春秋便曉得他是個極玲珑的人,不像是禦史,更像是地方的官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