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了葉老太公的話,葉春秋感覺肩上的重擔沉甸甸的。
他和葉景并肩走上了棧橋,回頭看到無數雙眼睛看向自己與父親,而他們見葉春秋回頭,有人作揖,有人搖手呼喚,有人隻是默然無聲。
葉春秋和葉景已登上了船,這些人……或許今生再無法見到了。
小船蕩着水紋,開始順水而下,此時曙光露出來,父子二人站在船頭,看着岸上的人越來越遠,漸漸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兩岸的楊柳和新春之後萬千樹木生出來的新枝,河水滔滔,帶着無數人殷殷的期望随波而去。
南京……南京!
葉春秋低聲呢喃,這是自己新的起點。
………………
跋山涉水,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說,許多遠行求學和趕考的學子,無論富貴貧賤,估計在這個時代都有所經曆。
足足花費了小半月的時間,南京城終于在望。
這裏看不到巍峨的城牆,也沒有石頭城那恢弘壯觀的景象。
葉春秋原以爲是一座宏偉壯觀的都城,誰料到,特麽的竟是接踵比鄰的屋宇,屋宇延伸到了遠處的紫金山,看不到盡頭。
好吧,自己所臆想的恢弘還在内城,而經曆了百年的變遷,城市已經不自覺的開始延伸,原先的城牆,也早已成爲了阻隔城中貴賤的一道屏障。
很幸運的是,葉春秋和葉景所去的地方就是内城,南京國子監,曾經大明朝的聖地,而如今,光環已經不再,不過它所處的地方與孔廟相鄰,卻是最接近南京行宮,絕對屬于這座巨大都城中最精華的地段。
可惜……葉春秋不是開發商。
父子二人雇了藤轎,興沖沖地往内城去。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而葉春秋心裏頗爲期待,不管怎麽說,自己就要在這裏入學。而且那位學正大人也早有許諾,這兒的生活起居,一定是極好的,總而言之,國子監的諸位學官們已經虛位以待,就等着兩個學霸入學,最舒适的宿舍早已準備好了,不但解決了住宿的問題,而且連吃飯也一并解決,自己和父親隻需安心讀書,準備備考就是。
很期待啊。
在藤轎裏看着繁華街景,接踵的人群,還有那漫天的吆喝,葉春秋很享受眼下的一切,不必住在烏七八糟的客棧,不必費時費力地找房子租住,因爲自己是解元,所以理所應當的會有很好的待遇,這理應就算是特權吧。
他像個長途跋涉的行路者,沒有後顧之憂,隻急着到達目的之後,開始養尊處優的生活。
等進入了内城,這裏防禁開始森嚴起來,行人也開始稀少,想要進入内城不但需要繳稅,而且還需嚴查行禮,好在讀書人的身份總是管用的,城門的官兵沒有刁難,越過了那高達數丈的城樓,地上再不是凹凸不平,而是由一塊塊青磚鋪就地街道,街道上一塵不染,沿途是春風吹拂的下的槐樹,越往裏頭,巍峨的建築越來越多起來。
嗯,有些餓了,到了地方,不知那位學正大人會不會招待自己,有飯吃嗎?
還有好困,要及早安頓才好。
葉春秋的心情輕松,等快到了國子監,卻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什麽味道呢,什麽東西燒着了?
原來南京城和鄉下一樣,也是要燒稻杆的呀?還是……是自己的嗅覺出問題了?
葉春秋愣了一下,忙是打開簾子去看。
然後他吓尿了。
他已經看到了國子監的石坊,石坊上寫着萬世師表之類的字,遠遠看去,顯得巍峨雄偉,不過……在牌坊和儀門背後,葉春秋看到了滾滾的濃煙,濃煙翻滾着冉冉升上天空,以至于遠在數百米外,葉春秋都能肉眼看到有灰燼在天空飄蕩,下意識地抹了抹臉,臉上烏黑黑的。
葉春秋忙是下轎,另一邊的葉景也下了轎子。
父子二人不敢靠近了,就這樣遠遠地駐足,肩并着肩,葉景滿臉疑惑地道:“春秋,這是國子監?”
“好像是的。”其實葉春秋也有些不太确定,不過那萬世師表的牌坊顯然騙不了人的啊,而且他還看到了煙塵滾滾之中,似乎隐約有一座巨大的建築,那是明倫堂,全天下的明倫堂大緻都是一種規格,隻是大小不同而已。
有明倫堂的地方,理應不是貢院就是學廟,或者……就是國子監了。
“着火了啊,春秋,青天白日的,怎麽就着火了?”
葉春秋的腦子有點發抽,他肚子很餓,卻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好道:“爹,我很震驚。”
葉景很是認同地點頭道:“爲父也很震驚。”
…………
翻滾的濃煙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那巨大的火勢不知燒掉了國子監裏哪些建築,這國子監很恢弘,占地極大,所以即便濃煙滾滾,卻也不過是燒了其中一角,可是葉春秋依然很震驚,他看着眼前這一切,有一種稍不留神走入虎穴的既視感。
這……就是南京國子監啊。
接着他聽到許多貢生們的咆哮,他們似乎很憤怒,居然還特麽的有人遠遠的在叫好。
葉春秋覺得這些人都是逗比。
身邊有人歎口氣,居然用着一口杭州口音道:“哎呀呀……我很震驚,他們居然真敢做出這樣的事。”
葉春秋側目,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身邊站了一個矮小的胖子。
“張龍!”葉春秋有了印象,這人不就是上次自稱是鄭提學七舅姥爺的那位仁兄嗎?卧槽,看他綸巾儒衫的樣子,莫非也是這裏的貢生?
不對,他似是并沒有中舉啊。
貢生有很多種途徑,有的是地方上優秀的秀才,成績名列前茅,經由地方官府推薦,得以入貢。
還有就是所謂的納捐的貢生,叫捐生或者是捐監,也可以推薦入國子監讀書。
當然,舉人若是不肯去吏部選官,也是可以去國子監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