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幾句,天色不早,葉春秋告辭。
回到了家中,幾個同鄉也在,都是商議着一道回鄉的事,這些人有的是在外行商,有的和葉景父子一樣的讀書人,還有一些在此拜師,各色人都有,不過大家對葉景父子都很敬重,在商量了車馬的時候,都願意将車隊中最好的兩頂轎子讓出來。
葉景和他們閑聊,而葉春秋過去乖巧的給他們行禮叫了一聲叔伯,無論是讀書人,還是販夫走卒,都沒有怠慢,衆人都是笑,帶着鄉音誇獎了葉春秋幾句,葉春秋便溜去了自己的房裏。
很苦惱啊,若是再長大一些,隻怕就不能來了客人就躲到一邊去,也不能再裝傻賣萌了吧。
葉春秋想着,不由徑自失笑。
本想去拜别王羲之小姐,奈何時間有些倉促,何況這個時候,反而是女醫館生意最好的時候,葉春秋隻好悻然的留了書信,便與老爹一道,随着同鄉返程。
一路無話,葉家這兒卻早就翹首以盼,回到這個闊别已久的家族,還有新建起來的牌坊和石坊,上頭書寫着葉母孫氏和老太公的功績,葉春秋特意在這金漆彩繪的牌坊前停下,那牌坊的上方,石刻‘恭慈無雙’四字,自這裏穿越而過,葉景感慨萬千,拉着葉春秋到了中門,門房愕然出來,見到葉春秋父子,也是愣了一下。
雖然一直說大房老爺和少爺要回來,不過卻沒有具名具體時間,不過葉家内外,早就忙碌開了,隻不過老太公依然覺得不足,怪葉景沒有說明到底什麽時候到,王縣令和諸位鄉親,也都一直來問,都想一道去縣裏的長亭迎接。
結果因爲如此,這父子二人孤零零而回,各自背着書箱,還提着包袱,頭戴着象征讀書人的綸巾,身上地儒衫俱都沾滿了風塵。
至少……現在的情景和這門房所想象的不一樣,解元老爺和舉人老爺,理應是鮮衣怒馬的,隻是……這怎麽跟逃荒似的。
葉家終于炸開了。
一群人蜂擁而來,讓葉景有些招架不住,回頭一看,春秋呢?春秋已是躲了開去,溜了。
新春佳節總有許多事要做,葉春秋終于得以進入了葉家的祠堂,他在祠堂裏,看到了母親的牌位,那由王縣令親自提筆的金漆字迹在諸多陳舊的牌位中顯得格外的矚目。
他浮想萬千地看着牌位,在太祖公的牌匾下,亦是可以看到母親的名字,孫媳孫氏……
就好似是春雨,一切都是潤物無聲,那在這個家裏曾是忌諱的家母,曾經除了在葉景父子心底留下過痕迹,可是在這葉家,卻是一丁點蹤影都無,而如今,卻一下子出現在葉家各個角落,那位已經仙逝的長房诰命夫人,現在似乎也成了葉家一樁體面的事。
葉景在祠堂裏待了幾宿,而葉春秋自然過着自己的日子,他有許多人要拜會,先要去縣裏拜谒王縣令和本地新任的縣裏教谕,接着便是去黃家,以及一些遠親近鄰,也都統統要走動一下。
這個家族,已經開始漸漸有了起色,不再局限于河西,而是通過某種綿密的關系網,開始有形和無形的将各種關系牽連起來。
上溪的周家也曾出過舉人,近來也有個子弟中了秀才,而今趁着葉春秋在家,也來拜訪,葉春秋學着大人的樣子,開始漸漸承擔起了一些責任,趁着老太公和葉景不在的時候,在廳中請他吃茶,說着一些閑話,等送走了這位周秀才,三嬸便笑呵呵地來了:“春秋啊,這是今年的賬目,家裏的開支用度都在這裏,你得看看。”
“辛苦三嬸了。”葉春秋朝她笑笑,接過了賬簿,認真地看了看,他畢竟年輕,腦子夠用,所以一面看着賬目,一面問:“俊才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京師了吧,可有修書回來?”
三嬸顯得憂心忡忡:“還沒有,這個糊塗蟲,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春秋,嬸子有些放心不下。”
葉春秋隻抿抿嘴,目光依舊落在賬目上,他已經漸漸有一家之主的氣象了,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嬸子,依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無妨的,不會有事,何況不是說讓葉虎和葉三一并随他去的嗎?身上帶着的銀子也是足夠,又是朝廷征辟的親軍武官,他不招惹别人就算好的。”
三嬸忙說:“是,是,春秋說的是。還有,二哥那兒,自從上次回來,你大父狠狠的揍他了一頓,本來要将他逐出門牆的,誰曉得他竟是瘋瘋癫癫,怎麽打都沒反應,逢人就笑,反反複複的念,他不會說,便是打死了,他也不敢胡說八道。春秋,你二叔想必是瘋了。”
葉春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時,他大緻已經看過了賬,今年葉家已有興旺的迹象,雖然錢糧不多,可是增加的土地卻有五百多畝。他擡眸,看着三嬸,溫和的道:“哎,倒是可憐了二房,無論怎麽說,都是自家親戚,骨肉至親,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三嬸,往後在賬上,多挪一些錢糧給二房,二嬸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辰良也讀書,開支想必是不小的,二叔的病,找人看看吧。”
三嬸本來還想着,自己說了老二的事,能讓葉春秋高興一陣子呢,誰不曉得大房和二房已經撕破了臉皮,誰料葉春秋竟是如此,她不禁覺得自己這個婦道人家跟不上葉春秋的思維了,卻還是應承道:“是,都聽你的,其實老三也是這個意思,隻是不好開口。”
葉春秋莞爾,三叔隻怕不是這個意思,不過自己開了口,三嬸是個何其精明的人,當然也就跟着附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