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滿意足地拿着裝着沉甸甸銀子的錢袋子,葉松嬉皮笑臉地道:“還是大兄曉事,其實嘛……都是兄弟對不對,你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何況呢,現在爹偏心的很,家裏有什麽都往你這兒塞,嘿……你看……”
葉景無力地打斷他道:“你走吧,出去。”
葉松很是得意,摸了摸手中的錢袋子,他笑起來,這大兄的脾氣,他是再清楚不過了,自己拿捏住了這個,還會怕他不肯就範?呵……今兒是三十兩,下一次……
不過……這是你們欠我的,想當初若不是你們回來,自己現在還掌着葉家呢。
他大搖大擺地提着錢袋子到了院落門,正待要開門,卻不妨砰的一下,那門砰的一聲,狠狠被踹開,一扇門猛地一開,恰好打中他,他忙是撒了手上的錢袋子,碎銀子便落了一地,他捂着被門撞着的肩,口裏要叫什麽,擡頭,卻見葉春秋這時臉色陰森可怕的站在門口。
葉松本想要罵,卻又笑了,慢悠悠的道:“噢,是春秋啊,你怎麽心急火燎的,你是舉人,這舉人怎可如此……”
他站起身,彎腰要撿錢袋。
手剛伸出去,卻見那錢袋被葉春秋一腳踩住,葉松有點惱火,卻如老龜伸頸一般的翹起頭,看着葉春秋。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借着昏黃的光線,葉松可以看到,葉春秋臉上沒有稚氣。
他猛地想起,這個葉春秋,早已不是一年半多前歸家的那個孩子了,而如今,卻已是個已經發育之後的少年,身高竟隻比他矮一些,臉上的稚氣,也脫去了不少,那本是俊俏和總是帶着親和的臉,現在卻帶着幾分猙獰,尤其是他的眼睛,也不似從前那樣清澈見底,帶着幾分深邃。
葉春秋腳尖抵住錢袋,臉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葉松,葉松道:“春秋這是什麽意思?”
葉春秋回答的很幹脆,斬釘截鐵道:“錢留下,人走。”
葉松便怒氣沖沖道:“這是你爹借我的錢,這個家裏,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你是我的侄子,也敢這樣欺負你二叔?”
葉春秋執拗地踩住錢袋:“我能手撕了倭寇,也能手撕了你,不信,二叔不妨來試試,滾出去,以後再來,便打斷你的腿。”
“你……”葉松想要撿錢,卻又不敢去嘗試葉春秋的‘厲害’,可是不撿,又心有不甘,他便獰笑道:“你還揚言打你二叔嗎?好……好的很哪,春秋,你難道……”
葉春秋似笑非笑:“二叔一定說,是不是我就不怕你四處告我?是嗎?要告,盡管去吧,現在滾出去。”
葉松一下子沒了奈何,隻好罵罵咧咧道:“你等着看吧,等着瞧,我這就讓鄧舉人去寫狀紙,且看你張狂到什麽時候,你不念叔侄之情,我稀罕嗎?呵……你這是自己要找死,咱們走着瞧。”泱泱而去。
………………
等那葉松不甘的走了,葉春秋彎下腰來,将每一塊碎銀撿起,葉景忙是過來,方才的一幕他看在眼裏,居然出奇的沒有出聲,隻是默默的和葉春秋一起撿起銀子,搖搖頭:“你那二叔,肯定……”
葉春秋卻是鎮定自若道:“父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日給了他這銀子,明日他還要來,我們沒有金山銀山,難道讓他要挾我們一輩子?遲早他都要告,不是我們不顧親情,隻是這份親,我攀不上,也不願意攀,他要撕破臉也好,想要中傷我也罷,有什麽事,兒子會承擔,卻絕不願意被這樣一個人欺負,苟且的活着。”
“嗯。”葉景點頭,接着又安慰道:“想必他不過隻是說說而已,無妨的,無妨的,都怪爹……怪爹……”
葉春秋朝他笑了笑,露出整齊的牙齒,面對葉景時,他的眼眸依然清澈:“兒子誰都不怪,也沒什麽可怪的,爹……我餓了。”
葉景聽罷,忙是道:“我去熱一熱菜。”接着問葉春秋白日在學裏宣講了什麽,葉春秋一一答了,葉景不禁失笑道:“那些童生,隻怕很讓你頭痛,噢,許多童生怕是比春秋年紀還大呢。”
葉春秋也是啞然,老爹不提這一茬,他倒是沒太注意,現在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這兩日葉春秋要躲那位國子監的學正,而大宗師顯然也因爲如此,反而消停了,不再讓葉春秋到學裏去。
葉春秋習慣了天黑之後去醫館裏,就在那賬房的樓裏,等王羲之給他遞了茶來,葉春秋端坐着,細說着許多事,或許是因爲‘心機BIAO’的緣故,葉春秋很不願意和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家事,唯有王羲之很樂于聽,有時葉春秋恍惚之間,說話的時候,見她坐在一邊,隻是很安靜的看着自己,那霧水騰騰的明亮眸子,帶着體諒和善意,有時那秀眉微微一皺,又仿佛爲葉春秋擔心。
說完了,葉春秋長吐一口氣,很舒服的喝口茶。
王羲之便沉默了片刻,道:“想必,那二叔,也隻是吓吓你,春秋,如果他要狀告,會很嚴重嗎?”
葉春秋心裏想,一般親戚狀告,尤其是至親,牽涉到了生員的品德問題,是最惹人注目的,因爲這個宗族的社會,任何人要狀告自己至親,都需要下極大的決心;幸好這人是二叔,若是父告子,基本上無論告的有沒有錯,這做兒子都少不得得有個大不孝的罪名,挨闆子都是輕的,便是被判決死刑都不是什麽鮮見的事,當然,大明朝對于死刑的定巚極爲苛刻,幾乎地方上的州府上報地死刑,很難在大理寺通過,何況即便大理寺通過了,也需要送交天子朱批方能執行,所以某種程度,所謂的秋後問斬,沒有這樣輕易。
這葉松是自己的親二叔,在世人看來,這屬于至親,又是葉春秋的長輩,一旦他要撕破臉皮,還真會惹來麻煩,固然不會像父告子這樣嚴重,卻也絕不是輕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