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些盜印的書商還滿帶着期待,心說這第三版想必銷量也會極好,這不正使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嗎,于是少不得大量訂購了一些紙張和油墨,又臨時招募了一些匠人,就等着第三版出來,可是當那書鋪在門前挂着僅售一百錢的時候,大家都懵了。
不讓人活了啊,大爺我瞧得起你才盜印你的書,大爺我盜印書難道就不需成本的嗎?大爺我也是讨生活啊;這下完了,自己盜印,成本也至少在七八十錢,畢竟盜印的作坊都是小打小鬧,不可能形成規模效應,有的盜印千本,有的是幾百本,需要專門請人雕版印刷,前期工作耗費驚人,可是現在太白集用的是上好紙張和油墨,才售一百錢,還給人活路嗎?
一時之間,這些人深受其害,之前花費了不少成本,大量的收購了油墨和紙張,現在看來,沒有一年半載是消化不了的,至于臨時雇請的匠人,也隻能拿些錢打發出去,而更可怕的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擺在了他們的面前,盜印還有前途嗎?
人家正兒八經的太白集,售價可以和你做到同樣的程度,誰還會買盜印?
更可怕的是,一百文一本的太白集,裏頭這麽多的文章,而且還有近來風頭正勁的不少讀書人爲之處稿,其他的書籍,内容及不上太白集,價格又是居高臨下,很快就開始無人問津了。
那些本來不想買書的,看着價格低廉,此時也願意花錢買書了。
因而,當太白集第三版開售的時候,頓時又是萬人哄搶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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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都察院裏。
浙江巡按禦史廳的兩個年輕禦史很不對付,如今已是人所共知,黃信對此,卻是不以爲意,鄧健那家夥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即便和鄧健鬧了矛盾,也不會對自己的清譽有所影響。
不過這幾日,他到院裏當值的時候,卻總是看到鄧健轉了性子一樣,逢人就笑,手裏還拿着一張紙,偷偷摸摸的,上次還跟自己的頂頭上司佥都禦史張紹口出惡言來着,可是一大清早,就一臉很謙虛的樣子跑去張紹的公房,口稱大人吃過了嗎?
張紹雖然是他的上司,可是見了這麽個油鹽不進的人,其實心裏感覺毛毛的,任誰見了這種愣頭青都會害怕啊,他發飙起來,連他自己都害怕,何況是年過四旬,拖家帶口的張紹了。
張紹自然要安撫他,便笑容可掬的道:“噢,文彬啊,你怎麽來了,吃了,不吃哪裏有精神,有勞你關心,快,來坐下,文彬來尋老夫,可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鄧建顯得特謙虛,側身坐下:“下官新近續作了那首人生之若初見,不是那詩隻有上厥,沒有下厥嗎?下官也是閑來無事,所以續作了下厥,想請大人看一看,斧正一下。”
張紹面帶笑容,連聲說:“文彬還有這樣的雅興,我素知你學問很好的。”心裏卻在痛罵,你吃飽了撐着嗎,好生生的禦史不做,非要跟一個舉人比試高下。
他拿了鄧健的詩來看,嗯,雖是續作,倒也還尚可,便捋須道:“不錯,不錯,文彬果然高才。”
鄧健方才笑了,就仿佛出了一口氣的樣子,笑嘻嘻的道:“院裏的同僚都說好,不過我也不是謙虛,總覺得理應不會比那葉春秋的續作差,那葉春秋,畢竟還是……”、
張紹心裏叫苦,你背後說人壞話很有意思嗎?、
接着鄧健搖着腦袋道:“小小舉人,也不過如此,隻是我将心思放在案牍上,當真用了心,作的詩詞豈是他能比的,啧啧,解元,哼哼……”
黃信其實早就留了心,見鄧健進去尋佥都禦史,便以爲鄧建背後說他什麽壞話,故意拿着一份公文在在傾聽,這一聽也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恰好張紹瞄見了他,正等着黃信來解圍,便道:“你也來了,是不是有什麽公務?”
黃信臉一紅,忙是故意晃了晃公文進來:“哦,是有一件事,還要請大人定奪。”一面臉色如常的進來,要将公文遞上去。
鄧健冷笑道:“黃禦史,莫不是你也想看詩吧。”
黃信惱火的道:“誰要看你的詩,我自己不會作嗎?”
鄧健便得意洋洋道:“你們甯波人哪裏會作詩,就算作詩,那也是做一半留一截,有了上面沒下面,哈……死太監。”
張紹頓時感覺頭痛,現在滿大街都在喊太監,早把地方轉運和采買的太監們氣得不輕,現在鄧禦史口無遮攔,又不知要鬧出多少事。
偏偏一旦惹了事,惹得還是太監,都察院上下肯定是要力保的,自家的禦史罵人,怎麽也不能讓太監們收拾了他,否則禦史們顔面無光,更重要的是,作爲上司,肯定會成爲衆矢之的,噢,禦史罵太監是理所當然,你們居然爲了巴結閹人,竟是屁都不敢放,你們還好意思身居高位嗎?
所以左都禦史表面上什麽都沒有說,卻是把下頭的右都禦使和佥都禦史們都召了去,暗地裏告誡,要看着下頭的禦史,莫要惹出事端。
鄧健這種刺頭,還真是讓人操心啊。
張紹想要移開話題,黃信畢竟還是年輕,被鄧健一激,心頭就怒了:“是嗎,倒是很想賜教。”
很不客氣的在案上拿起了鄧建的續作,便看起來。
不得不說,鄧建搜腸刮肚作出來的詩,倒也還好,恰好承接了葉春秋的上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