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搖頭:“若是如此,葉太公何以不見蹤影,他平時見了人便說自己有個案首的孫兒,巴不得尾巴翹到天上去……”
說到此處,衆人轟然而笑。
王縣令也不由莞爾。
這人便覺得自己話有些過頭,忙是改口:“巴不得廣而告之,就怕别人不曉得,今天這樣的日子,他便是病倒了,擡也要擡來;現在人不來,必定是确信消息屬實。”
衆人覺得有理,無論葉家是通過什麽渠道,可是事有反常即爲妖啊。
王縣令便開始郁悶了,很惆怅啊,本來他是很欣賞葉春秋的,若是這一次葉春秋中了舉,十三歲的少年中舉本來就是稀罕事,肯定要傳遍杭州,自己這個父母官也是與有榮焉,而且很欣賞他,也給了他不少幫助,雖然不圖什麽回報,可是官場上施了人恩典,将來這人有出息,總算是多了一條路不是?現在倒好,這一次馬失前蹄了。
其他人也紛紛熱烈讨論,各有自己的看法。
正在這時,外頭有差役急匆匆進來:“大人,大人,急遞鋪,急遞鋪送來喜報,喜報……”
呼……
有喜報,卻不知中的是哪家。
所有人幾乎都不自覺的豁然而起,王縣令當先出去,果然看到急遞鋪的驿丁背着竹筒來,高聲道:“恭喜,恭喜葉春秋老爺高中浙江布政使鄉試解元,名列第一。恭喜葉景老爺高中浙江布政使鄉試,名列第三;呼……呼……除此之外,還有提學官的旌表,葉老太公教化有方,一門二舉人,震驚浙江諸府縣,即令奉化縣造石坊,以彰顯其名……”
所有人都已經呆住了。
一門二舉人,這或許在杭州甚至是甯波那樣的大地方不算什麽,可是在奉化縣這樣的小地方,卻是足以讓鄉人吹噓個十年八載的。
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高中的是解元,浙江省第一啊,奉化縣何曾出過這樣的人物?便是在整個甯波府,也算是幾十年也難有一遇。
偏偏兒子是解元,他爹居然還名列第三。
這就難怪,難怪提學特意下了旌表,要表彰葉老太公了,一下中兩個,還特麽的刷屏霸榜,若不是杭州還有個第二名的人在撐着,你一個小小葉家,還讓不讓人活了?
所謂造石坊,其實和表彰女子守節的牌坊一個道理,總而言之,就是告訴本地的所有人,這戶人家很牛叉,而石坊的主人,當然是再光鮮體面不過了。
一般情況下,石坊都是給死人用的,這其實和女子的貞節牌坊一個道理,你若不上吊自殺,想要混個貞節牌坊還真有些難。而生人能獲得石坊,隻能說明這個人創下了一個豐功偉績。
豐功偉績是什麽呢,兒子、孫子生得好啊,這就是功勞。
王縣令老半天回不過神,不科學啊,當然,這個時代也沒什麽科學可言。
其他的士紳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他們第一個念頭是,這葉家的祖墳是冒了青煙吧,又或者是,蟄伏了幾十年,也沒見有什麽出息,幾輩人都是這個德行,最多也隻是中個秀才的人家,這突然間就發迹了,還特麽一下來兩個。
羨慕啊。
這種羨慕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嫉妒的成分了,假若葉家隻一個人中榜,而且名次也不算高,大家還能嫉妒一下,哼,你們葉家走了****運,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家的子弟,也不比你們家差。可是葉家玩了個浙江全省第一和第三,這就等于是直接把對手全部甩去了陰溝裏,立即給人一種,我特麽都不配給他家提鞋的既視感,到了這份上,就沒有所謂的嫉妒一說了,隻剩下赤裸裸的稱羨,眼睛都羨慕的要流出血來。
有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這葉老太公挺雞賊的啊。”
堂堂解元的爺爺,舉人的老爹,你居然說他雞賊,這顯然不合時宜,想必這人也隻是一時腦子混沌,脫口而出。
而聽者們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竟是不覺得此人失禮,因爲……這句話真是太特麽的切合了。
什麽叫雞賊,這就是雞賊啊,那葉老太公或許當真事先得到了消息,這個消息沒準就是葉春秋中了解元,家裏出了雙舉人,或許是有人看了榜單,實在吓得不輕,想要讨好葉家,所以幹脆日夜兼程先跑去報喜了。那葉老太公既然心裏有底,就索性躲在家裏偷着樂,他得端着啊,解元的大父、舉人的爹還需要來等什麽榜,等個毛線,人家就等你們去報喜和道賀呢。
這不是雞賊,什麽是雞賊?
王縣令就好像做夢一樣,在這裏混了三年,也從沒想過自己治下出這麽個奇葩事,他現在還渾渾噩噩呢。
卻是這時候,縣中的趙教谕連滾帶爬地趕來,一臉驚詫道:“大人,大人,聽說了沒有,聽說了沒有,方才有急遞鋪來學裏報喜,來報喜,我的娘,我的娘啊,大人,大人治下中了兩個舉人,不,不,是幾乎總攬本次鄉試前三……”
大家像傻子一樣看着激動的跟個孩子似的趙教谕,這消息,我們早知道了。
也難怪趙教谕這樣激動,葉春秋和葉景都是他的學生啊,按理,是要執弟子禮的,他一個教谕,九品小官,一輩子多半也沒什麽太大的前程,運氣好,至多也就混一個某地知縣到頭了,因爲教谕往往是舉人充任的,趙教谕就是舉人出身,前途能好到哪裏去。
可是這一次玩大了,玩的太大了,自己的學生霸榜了,拳打錢塘、仁和、餘杭諸縣,連府治鄞縣也是一通暴打啊,這下真是牛大發了,整個浙江諸縣,甭管你是科舉大縣還是文教重地,在座的統統都是垃圾啊。
單憑這麽個名聲,這麽個政績,這分明是老樹開新枝,人生第二春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