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四旬的幹瘦之人,因爲正對着窗,遙看着對街的鄞縣縣衙,所以看不甚清相貌。
趙高弓着身站在他的身後,大氣不敢出。
“說罷,到底什麽事?”
趙高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嗫嚅了片刻:“博仁堂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同濟藥堂的孫琦自從認了個案首的外甥,如今風生水起,海甯衛的事,大人想必也有所耳聞,自從那事之後,甯波城裏許多人都将他當做了神醫,問診之人絡繹不絕,博仁堂現今反倒是門可羅雀……”
“哦,你說的是那個葉春秋?此人……老夫是略知一二,他是新晉的案首,小三元,近來風頭正勁,後生可畏啊。”
趙高皺眉道:“可是眼下,博仁堂有些難以爲繼了,今兒那葉春秋跑來還了此前的帳,同濟堂……”
“隻是這些?他們既然風生水起,月底還清了欠款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難道連這些,你都沒有預料?”背對着趙高的人,語句之中帶着幾分惱怒。
趙高忙道:“不,不,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的意思是,葉春秋在還清了帳之後,還讓小人代傳一句話給大人,說是從此之後,同濟堂與博仁堂不共戴天,還說,要讓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趙高話音落下,原以爲這時候主簿大人會惱羞成怒,誰料雅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良久,主簿呼出一口氣,不禁笑了:“哦,是嗎,小小年紀,頗有志氣,那就試試看吧,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換做是别人,敢說這樣的話,本官早就教他家破人亡了,不過此人……終究近來風頭大,又有功名在身,不急,治大國尚且如烹小鮮,何況是你我呢,凡事要謀而後動,這幾日,你好好的盯着那同濟堂,那人叫葉春秋是吧,葉春秋,有些意思……”
“是,是……”雖然主簿的語氣還算平淡,可是趙高依然還是感受到主簿大人平靜的語氣背後帶着一腔的怒火,忙道:“小人一定盯牢什麽,有什麽消息,随時禀告大人。”
主簿坐下,眼睛依然落在對街的衙門裏,他徐徐道:“離入冬的時間不遠了,南京各部堂的冰敬卻是拖不得,同濟堂……”他冷笑一聲,雅室裏又陷入了靜寂。
………………
吊打博仁堂。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葉春秋就已經沒有反悔的可能了。
當然,這事兒還得跟自己的舅舅商量。
孫琦老半天沒回過神來,不過這一次,他固然是有些心亂如麻,卻沒有表現的得像上次一樣的慌張無措,反而是鎮定下來:“春秋,我早聽說博仁堂與本縣主簿不清不楚,想不到博仁堂竟是他的産業,所謂民不與官鬥,主簿雖是九品小官,卻也不是随便開罪的。春秋要有所準備。”
葉春秋卻比他看得遠一些:“舅父,那主簿早有吞并同濟堂的心思,現在同濟堂名聲大噪,油水更加豐厚,他會輕易放過嗎?既然遲早還是要面對他,那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化被動爲主動。我已想好了,我們不妨籌措出一筆錢,将隔壁的鋪子頂下來,先擴大同濟堂,現在同濟堂生意越來越好,将來可多雇請一些大夫和學徒,反正藥方掌握在我們手裏,到時候來這裏看診的人隻會越來越多,既然已經翻了臉,那麽就索性讓博仁堂無路可走,且看他撐不撐得住。”
葉春秋的想法十分大膽,說起來,同濟堂不過占地百來平米而已,作爲一個糊口的醫館倒還尚可,可是如今名聲大噪,看病的人這麽多,無論是大夫和學徒都有些不足,單憑孫琦和葉春秋,怎麽忙活得過來,可是一旦要雇請多一些人,那麽店鋪就顯得小了,既然想要把買賣做大,門臉、人手、藥材的儲藏量都必須增加,隔壁的博仁堂門臉就不小,而且大夫和夥計有十幾人,占地有三百多平米,不過博仁堂的主意暫時打不了,葉春秋卻是看上了同濟堂另一邊的一處店鋪,這兒原是家米行,不過生意并不好,前後有三進,占地很大,前頭有三四百平,後頭有個儲藏谷物的大倉庫,還有個小院,加起來有近千平米之多,規模很大,若是能将這間米行買下來擴充同濟藥堂,那麽同濟藥堂的規模将會極大,前頭可以改裝成看診廳,後頭既可以儲藏藥草,還可以改裝一些大夫們休息的場所,再預備幾個囤積藥材的倉庫。
同濟堂的名聲是有了,不愁沒有人登門,唯獨缺的就是規模,有了規模,看病的人隻會越來越多,而現在卻因爲規模太小,導緻許多人左等右等也瞧不上大夫,所以索性就在隔壁的博仁堂裏問診,這無疑是造成了病人的流失,假若擴充了店面,不但同濟堂的生意可以蒸蒸日上,而且能将博仁堂最後一點病人的資源都搶奪幹淨,使他們無路可走。
孫琦聽了,也是動了心,這一個月來的買賣,他是一清二楚的,生意很是火爆啊,他毫不懷疑若是擴大了鋪面,同濟堂的收入會翻上幾番,這藥堂最講口碑的,現在整個甯波,口碑最好的藥堂除了同濟堂還有誰?
隻是他接下來又爲難起來:“話雖如此,隻是那米行的周東家雖然想将鋪子兜售出去,可是價格卻是不菲,這鋪子占地不小,沒有一千二百兩銀子是不行的,可是一千二百兩銀子,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