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秀才的身份,出門在外已經便利了許多,從前出門還得讓葉家準備好路引呢。說句難聽一些話,當初自己老爹若不是秀才,想要跟自己的娘私奔,隻怕都是寸步難行,因爲隻有秀才才可以離鄉,其餘的人走出家門口十裏,一旦沒有路引,都可能被抓起來治罪。
總算輕松下來了,于是一大早,葉春秋便帶着葉三出去閑逛。甯波是大府,市舶司所在地,許多藩國使臣都要經過這裏,大明禁海,幾乎不與各國貿易,僅有的一些貿易也隻是朝貢而已,不過海外的奇珍不少,民間也有人願意高價購買的,所以許多藩國使者往往會私帶一些貨物,買通市舶司的官員在甯波兜售。
這也間接的帶動了甯波的繁榮,葉春秋逛了幾圈,如今老爹再過兩月就要過壽,他想給自己的父親買些禮物帶回去,隻是轉悠了半個甯波,鐵鞋都要踏破,結果失望而回。
倒不是甯波沒有什麽稀罕物,實在是……貴啊。
這一次葉春秋倒是帶了不少錢來,老爹給了一些,太爺也另外塞了十兩銀子,按說這應該算是是一筆巨款,可是這些日子打尖、吃喝,隻餘下了六七兩銀子罷了。
葉家雖然是大戶,不過這個時代的大戶和後世的大戶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在這個鄉下人都是自給自足的世界裏,無論是最尋常的小農、佃農,或者是葉家這樣的地主,其實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他們衣食住行,絕大多數都是從地裏刨出來的。
就比如葉春秋身上這一身儒衫和綸巾,雖然是簇新,可是所用的布卻是葉家後頭十幾顆桑樹裏養蠶結出來的,而後自己用織出布來,裁剪一番,也就穿出來了。
至于家裏的吃用,那就更不必說,雞鴨魚都是自家養的,油也是自家榨的,除了食鹽,幾乎都是葉家出品。
葉家的經濟活動,就好像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老太爺既要養活葉家這麽多人口,同時也需要養活一大幫子佃戶和長工,多餘出來的糧食則是藏入地窖或者是冰井中儲藏,至于拿出去換錢,這就有些想當然了。
一般的豐年,糧價并不高,可是交通卻是不便,幾百斤糧食用大車拉着四處去兜售,耗費了人力物力,其實也賣不上多少錢,因而除了一些榨出來的油或是雞鴨勉強可以兜售之外,真正能交易的東西并不多。
這就導緻,别看葉家家大業大,有上千畝地,家裏有佃戶和長工二十多戶,各房還都有些長随和丫頭,可是實際上,家裏的錢并不多,金銀首飾,大多是祖傳來的,家裏的宅子也是幾代人修修補補,葉春秋這一次出門,老太爺拿出十兩銀子,已經有些肉痛了。
窮啊……
可笑的是,葉春秋這個秀才,官府将來發放的補助,也是七八鬥米幾斤肉而已,當然,葉春秋的情況算是好的,因爲王縣令更慘,他的薪俸連實物都不是,而是寶鈔,工資一到手,就得趕緊拿着寶鈔去兌換一些實物,因爲誰也不能保證,明兒這寶鈔會不會貶值。
而在這甯波,生活又是另一種形态,在這裏家财萬貫的巨賈不少,界面上琳琅滿目的奢侈品也不是葉春秋買得起的。
沒錢萬事難,葉春秋這時才發現,自己竟是一個活脫脫的窮鬼。
總要想辦法掙些錢才好,可是從哪裏入手呢?
光腦雖好,可是真讓葉春秋去造玻璃,造自行車,葉春秋不有吐舌,我去,會不會被人吊起來燒死?噢,想必是不會的,這兒畢竟不是中世紀的歐洲,不過成本太高,自己這樣的窮光蛋,隻怕連人都雇傭不起。
他敗興而回,剛回到客棧,那店夥就迎上來,道:“葉案首,方才有人找,他自稱是您的舅舅,好似是個大夫,說是來認親。”
“認親?舅舅?”葉春秋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自己的爹似乎和自己提過,母親确實有個弟弟,至于人去了哪裏,卻是不知了,畢竟當初老爹帶着娘私奔,這娘家人當然也是河西人,自家的人跟着葉大少爺跑了,那葉家怎麽甘休,肯定無法在河西立足,可是到底搬遷去了哪裏就不知道了。
葉春秋不由道:“那人是不是姓孫?”
店夥忙道:“是,是,是自稱姓孫。”
果然是了,原來他們搬來了甯波,最近自己着實出了風頭,在甯波城也有了一些名氣,所以這時候他們打聽到自己是葉家大房的少爺,這才來認親的吧。
除了老爹之外,葉春秋對于葉家人沒有太多的好感,即便是老太爺,雖也是尊敬,可是心理上卻是疏離的,倒是這娘家的母舅,卻讓他心裏卻能感覺一點親近。
也不知他們過的好不好,因爲被自己那昏了頭的爹娘拖累,背井離鄉的,一定是倍感艱辛吧。
“卻不知人在哪裏?”
“噢,聽說葉案首不在,因此說過兩日來。”
葉春秋抿抿嘴,他本是打算這兩日動身回家,現在看來,卻要在甯波多呆幾日。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那個舅舅來,葉春秋以爲弄錯了,隻好去追問店夥,店夥言之鑿鑿的道:“小人哪敢欺瞞葉案首,他分明說這兩日來的,說來也是奇怪,不過我看他面熟,倒像是同濟堂的大夫,好似就住在不遠,是在柳葉巷,不過到底是不是,小人就不敢确認了。”
葉春秋心想自己不能再等了,在這甯波枯等下去每日耗費都是不少,他心裏有些肉痛,來時除了太公給了十兩銀子,老爹也給了二兩碎銀,這可都是他平時的積蓄,在甯波要打尖用飯,處處都用錢,于是他便帶着葉三,往那柳葉巷去看看。
一路詢問,是不是有個姓孫的大夫,總算在一處小宅外站定,看着這座占地不大卻不算寒酸的小宅,葉春秋不禁有些意外,自己那舅舅雖然不是富貴人家,日子過的卻并不算壞,他讓葉三去敲門,便有人開門來,是個三旬上下的中年人,頭發有些稀疏,愁眉苦臉的樣子,見到葉春秋顯得有些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