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良不信,他臉色鐵青:“怎麽可能,這詞意境如此悠遠,若無感悟,怎麽作得出?什麽夢中偶得,春秋,是不是你抄的?”
葉春秋聳聳肩:“堂兄怎麽認爲就怎麽認爲吧,權當是抄的好了。”
葉辰良氣得咬牙切齒。
不過他卻被葉老叔公轉手賣了數錢,葉老叔公撚着山羊胡須道:“老夫也算是遍覽詩詞,不曾見過這首《臨江仙》。”
其他人紛紛道:“是啊,是啊,不曾聽說過,如此好的詞,若是此前有人作出來,早就脍炙人口了。”
“春秋平時都在家裏,極少出遠門,去哪裏抄?”
還有人更加直接,道:“方才辰良所作的臨江仙,詞意是少年人要追求功名利祿,可是春秋這首,分明……分明……”
後面的話沒有說透,可是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後面的臨江仙,本來就是打葉辰良臉皮專用啊,葉辰良說吾輩當努力,葉春秋的詞說,乖,别鬧了,是非成敗轉頭空。葉辰良說我認真苦讀,後面的詞說,你丫腦子壞了,一壺濁酒喜相逢,葉辰良說我要金榜題名,後面的詞說,渣渣,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你金榜題名個毛線。
有人身軀一震,怎麽可能葉辰良做一首詞,葉春秋就恰好抄到一首前所未有的佳作來打他堂兄的臉,春秋有這好運氣,我們爲何沒有?這……也太巧合了吧。
葉辰良那鐵青的臉頓時紅了,雖然他百般想證明這是葉春秋抄襲,可是别人不信啊,偏偏葉春秋還一副‘好吧,我就是抄襲’的表情,可是那臉上的平淡,卻又好像在嘲弄葉辰良,葉春秋越是承認,大家越是不信,葉辰良越是想證明,大家越是覺得葉春秋的才學驚爲天人。
天哪……
葉辰良悲哀的發現,廳中的人再沒有願意多看一眼自己這個‘天子驕子’了,所有熱切的目光都落在春秋的身上,仿佛自己和自己的詞,都是糞土一樣。
他心裏隻好暗暗安慰自己:“他定然是有什麽陰謀詭計,遲早會敗露……”雖是這樣想,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正待要說什麽,卻有人搶了他的話頭:“春秋啊,有空去府上坐坐,我家幾個孩子不成器,還望你指教他。”
葉春秋帶着親切的笑容道:“劉叔客氣,末學後進,其實作詩作詞的事我也不懂,這詞……抄來的。”
哈哈……大家一起哄笑,太謙虛,太謙虛了,小小年紀,就這樣謙虛,啧啧……回家揍那些沒出息的熊孩子去,看看人家葉家的葉案首。
葉辰良不甘心,鐵青着臉道:“此詞道盡人間滄桑,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麽會作得出。”
意思就是說,我寫不出,葉春秋怎麽寫得出。他是氣瘋了,才說這樣讓人反感的話。
葉春秋卻是顯然毫不在意地道:“堂兄,我本來就說這是抄來的啊。”
葉辰良氣得又要吐血,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胡說!”葉老叔公發話了,道:“不是抄的。”
葉老叔公一下子搶了所有人的目光,卻聽葉老叔公道接着:“這首詞,正是春秋他爹的生平寫照,他爹也曾風光得意過,曆經多少世事,人生大起大落,于是才有是非成敗轉頭空,這……”
于是許多人目光落在葉景的身上,有些熾熱。
莫不是葉景作的?葉春秋拿來活學活用?這讓想要低調的葉景有點兒不太适應了。
可是别人卻是不這樣想,心裏琢磨,哎呀,那更加了不得,兒子是縣案首,老子才高八鬥,這爺倆咋不飛天呢?
有個葉家的叔伯斷然道:“反正不管,無論是誰作的,總是葉家大房作出來的,斷不會有錯。”
态度很蠻橫,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葉家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是傻子,這首詞的版權,不歸葉家歸誰,春秋不懂事啊,他爹也糊塗,這麽長臉的事還低調,我們還得仗着這首詞出去吹吹牛呢,以後見到了文友、連襟什麽的,也好有個吹噓的資本,你看,我們葉家牛不牛,牛不牛,屁大的孩子都是案首,他老子都能做出這樣的詞,這是什麽,這才是真正的詩書傳家,是家教啊。
此處……應有掌聲。
衆人恍然大悟,劉甲長笑了:“哎呀呀,實在……實在……佩服,佩服。”
“不愧是案首啊。”
老太爺臉色紅潤,看着衆人羨慕的目光,呵呵一笑,眼睛不忘狠狠瞪了葉辰良一眼,似乎覺得他有些多事,這是多好的一段佳話,你來煞什麽風景。
葉辰良如遭雷擊,連大父對自己的态度,似乎都變得有些不同了,他立即意識到,詞的版權無論是葉春秋還是葉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是葉家,否則自己就成了衆矢之的。
他灰頭土臉,咬了咬牙,再不敢做聲。
一場酒宴,賓主盡歡而散,女眷們已經先回各房去了,葉春秋和葉景孤零零的頂着月色回房,葉景喝得半醉,葉春秋不得不攙着他。
“兒啊……出息了啊,哈哈……案首,爹來問你,這案首是真的嗎?那詞是寫給爹的吧,春秋懂事了,曉得疼爹了……”
又走了幾步,終于酒醒了一些,腳步也開始不那麽踉跄了,葉景似乎也覺得方才這樣不像話,便擺出案首他爹的态度出來:“春秋,不可自傲,要好好上進,将來才有大出息。”
“春秋啊,爹不争氣,可是你要争氣,爹這輩子就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了。”
葉春秋聽得耳朵長出繭來了,不知覺的,就到了自家院落,送搖搖晃晃的葉景回房,葉春秋心道好險,還好中途出了這麽多事,否則老爹肯定要瞎捉摸狎妓的事,他若是知道,這狎妓的事是因自己而起,估計自己是難逃挨揍的節奏了。
回到房中,葉春秋倒是興奮得沒有睡意。
中了案首,若說不高興那是假的,他能感受到,一個小小的縣案首出來,頓時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比如老太公,眼中已經不再那樣冷漠,比如羨慕嫉妒恨的二叔,比如喝得一塌糊塗的三叔,還有……其他的遠親近鄰。
呼……萬裏長征才走了第一步,不可自滿。
其實對葉春秋來說,最重要的是光腦在科舉中的效果,既然縣試有用,那麽府試……院試……鄉試……會試……
葉春秋不敢想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兩世爲人地葉春秋怎會不明白,功名在這個時代對于一個人有多大的作用。
深吸一口氣,反正睡不着了,練字。
他抖擻精神,腦子裏依然還回蕩着方才許多人的喝彩和誇耀,那不可置信的眼眸聚焦在自己身上,還有二叔與大兄鐵青着臉的樣子。
哈哈……鋪開了白紙,葉春秋下筆。
因着這幾日籌備着去縣裏見縣令,這幾乎是童生們的殊榮,所謂的過堂,其實就有面試的意思在,葉家對此格外的看重。
準備了兩日,老太公那兒送了一身剪裁合體的衣衫來。
雖然沒有說什麽,不過這位葉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似乎對葉春秋這個私生子的态度有了一點松動,在這個家裏,老太公就是土皇帝,決定着一大家子的人的命運,至少現在來說,老太公對自己的态度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