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低溫卻無法穿透雙層保暖玻璃窗,屋子内依舊溫暖。拉曼家的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裝在外面打雪仗,印度和加州的氣溫都很高,下雪是個稀奇事。
看着窗外的孩子玩的高興,拉曼自己也是會心一笑。幾個月前還是土老帽的他此刻已經大變樣,執掌數千萬乃至上億美元的資産,管理上百名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氣度和自信在他身上正蓬勃上揚。
周青峰用人,曆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沒空管理雜務,所以幹脆甩手不管。這導緻他手下的人一個個權責極大,而出了事他也直接找負責人的麻煩。
拉曼就從沒想過自己有天能調動巨大人力物力财力,他第一次要求花費三千多萬美元購買設備時,簽字的手都是顫抖的。
不過當這個臉皮黝黑,出身低微的印度學者發現權力如此好用時,他居然躲在辦公室裏哭了半天。爲此他專門将自己在華夏的見聞寫成郵件,發給自己在印度的啓蒙老師。
“尊敬的老師,我已經數月沒能給您寫信了。之前是因爲生活困頓,現在則是爲工作忙碌。今天有空,我想将近期的情況告訴您。
三個月前,我還在加州的住所裏爲今後的前途發愁,忽然得到一份前往華夏的優渥工作。我向神靈發誓,我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被選中?但我無法拒絕,于是我帶着全家來到華夏東北一個普通的城市。
三個月的時間,我經曆了很大的心理沖擊。我此刻有強烈的傾訴欲望,想要把我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告訴您。
在我抵達這座叫‘天陽’的城市之前,我知道華夏已經是個世界第一流的國家。但我同樣覺着,華夏有帝都,有魔都,有一個個大城市,有大量的人才,而我們印度也不差。
我們有孟買,有新德裏,有班加羅爾,有加爾各答,我們的生物制藥和軟件産業在全世界内也屬于一流水平。我一直覺着華夏能在三十多年的時間内發展起來,那麽印度也一定可以。
但我現在發現,隻關注一個國家最發達的城市毫無意義。如果要對比就應該對比更加普通,更加具有廣泛意義,更加基礎的普通城市。‘天陽’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的華夏城市。
我抵達‘天陽’後就被告知,這裏是個衰敗的老工業城市,各方面的發展都在萎縮,經濟非常糟糕。
當我看到實驗室将要修建的那塊荒地時,我也認同了這個說法,這裏的情況确實糟透了。我覺着實驗室要是能在兩年内建起來就不錯了。
但僅僅一夜,我就發現我和當地人對‘糟透了’的衡量标準差距太大。這裏的建築工隻用了一天時間就把實驗室要建設的兩萬平米土地給平整了。
這哪裏是糟透了?這分明是棒極了!
這裏的施工人員可以一個電話就調來大量的工程機械,再一個電話就能輕松招募幾十名甚至幾百名有豐富建築經驗的工人,所有人聚集起來立刻就明白自己的職責。他們徹夜工作幾乎不休息。
一天,真的就一天時間把工作完成了。
我驚訝于這裏方便的交通能輕松運來大量工程機械,也驚訝于熟練工的低廉價格和娴熟技能。
但我最驚訝的是那個工頭的組織管理能力,這種人美國都是項目經理級别,年薪在十萬美元以上。但我通過翻譯詢問對方畢業于那個大學的土木專業,得到的答案是——這名五十多歲的工頭初中畢業,就是附近村子的村長,根本沒讀過大學。
請相信我,我當時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在印度的鄉村,一個村長也可以輕松召集幾百号人,但這幾百号人應該都是文盲。絕不可能像在華夏一樣,幾百号四五十歲的人一個個都有初高中文化。
我這才明白,這個國家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就開始普及教育,結果就是這裏的勞動力認知能力強,管理成本很低。
我過去一直認爲印度的精英教育才是正确的,但現在我的觀念動搖了。一個國家随便任何一個人都有初高中文化,這其中的好處是極其明顯的。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還有那個國家能提供如此巨量,低廉的高素質人口。而當地勞工對自己的學曆水平一點也不感到自豪,所有人都說自己沒什麽文化,在他們看來沒讀過大學就跟文盲差不多。
我對這個觀點絕對不認同,甚至表示氣憤!
接下來實驗室的建設速度快的令人驚訝,我雖然一直沒見過這個實驗室的真正投資人,但毫無疑問他的經濟實力非常強悍。
整個實驗室的基礎設施建設就耗費大概三億美元,三個月這筆錢花了個幹幹淨淨,換來的是一片令人羨慕的實驗園區。
最好的環境,最先進的設備,最優秀的人才,就連當地的人都極其驚訝,一片荒灘居然變成一個極其漂亮的科研社區。
我對這裏的工作和生活都極其滿意。三個月内有一百多名水平極高的生化研究人員加入我的手下,他們原本的國籍和背景都各不相同,而我的工作就是協調好他們之間的關系。
到目前爲止,我幹的很不錯。對于工作内容,我已經簽了保密協議不便多說,但我想說說這裏的生活。
豐富的物資供應倒是平常,但令我驚訝的是這裏融洽的人際關系,這是我原本想在美國得到卻沒得到的,很意外在華夏得到了。
我出身首陀羅的低種姓,我的求學經曆異常艱苦,我之所以前往美國就是希望能獲得一個自由的發展空間。我把女兒從印度帶到美國,就是不想讓她被高種姓的同學當奴仆甚至奴役對待。
但讓我失望的是,在印度是高種姓欺負低種姓,在美國是底層欺負底層。我女兒在學校一直受排擠,甚至受欺負,我向學校老師投訴無數次,得到的回答卻是讓我女兒别惹事。
我女兒是天底下最乖的了,她甚至非常膽小,怎麽可能惹事?而我對此卻無可奈何,改變不了任何情況。
而在華夏這座小小的,号稱‘破敗’的城市,我女兒頭一天去雙語學校上學,晚上就歡歡喜喜的跑來跟我說‘爸爸,我交到朋友了,這裏的老師和孩子都喜歡我’。
這真令我大感欣慰,而接下來我在跟當地人交往中也感受到這點。他們并不排外,聽說我是印度來的,也僅僅笑着‘哦’幾聲,聊過幾句後完全不在意我的身份。
我原本一直擔心因爲國家,民族,習俗的關系,我會不會遭遇一些麻煩或者歧視。而我的翻譯告訴我,隻要相互尊重,華夏的普通人并沒有極端仇視外國人的情緒。官方甚至會刻意照顧國外來的優秀人才。
這三個月的生活是我近十年來最舒服的日子,我不禁有了長期居住在這裏的打算。可惜華夏的綠卡算是世界上最難弄到的了,這是唯一讓我沮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