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是他,我本能的打了個寒顫,閉上眼假寐。和瞿墨共處的每分每秒,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電視劇裏的人一樣,失去記憶,這樣就不用再這麽痛苦。可我的腦子卻那麽清晰,時時回放着一幕又一幕的畫面,提醒着我,我已經徹底失去了小易。
看不見的時候聽覺就越發靈敏,當腳步聲在床頭消逝的時候,我渾身緊繃。我沒有等來讓我反感的觸碰,而是聽到了一聲輕歎,爾後腳步聲從床邊走開,不多時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我不僅沒有放松下來,内心的恐懼更甚。
那水聲就像是一把慢慢落下的刀,一旦停止,刀就落下來。不會要命,卻比要命更讓人痛苦,不谛于淩遲。
可不管多麽害怕多麽恐懼,該來的總是要發生。
水聲停止,不多時,腳步聲再次響起,越來越近,等再次出現在床邊時,我不可抑制的抖了起來。
身旁的床一沉,沐浴露的清香直往鼻子裏鑽。瞿墨将木頭一樣的我攬進懷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下巴擱在我頭頂上,似呢喃似歎息,“歡歡,你終于是我的妻了。”
如果能夠說話,我一定會說一句,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不過,即便我能說出口,也沒任何用。對他來說,心是什麽東西?隻要得到人就夠了。
瞿墨松開我一點,埋頭重重的吻了下來,我無力拒絕隻能悲哀的承受。呼吸相聞,輾轉厮磨,曾經我迷戀沉醉的,現在對我如同刑罰。
瞿墨雙手收緊,恨不得将我融入他的身體裏,貼得那麽緊,以至于當他的身體剛有變化,我就敏銳的察覺到了,這讓我更加緊繃起來。
生不如死,我終于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就在他的堅硬咯得我生生作疼,我以爲難逃一劫的時候,他的唇短暫的松開我,不過很快又卷土重來。這一次,他不在隻滿足于我的唇,靈巧的舌頭堅決強硬的撬開我的牙齒,我心裏發狠,正要咬下去的時候,一片苦澀的藥丸推到我嘴裏。
藥丸迅速融化,口腔麻木,意識開始模糊不清。我知道藥有問題,用力想掙開眼睛,可眼皮還是越來越沉,假寐變成了真睡。
瞿墨不舍的離開我的唇,輕輕撫着我的後背,低沉沙啞的聲音裏帶着難言的克制,“歡歡,天知道我有多想要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在瞿墨的聲音中,我徹底失去意識。
小易,求求你,讓我在夢裏再見你一面,這是我最後的念頭。
然而我并沒有夢見小易,夢裏,我一個人在一條荒無人煙的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天越來越暗,道路卻沒有盡頭。
天色完全暗下來,黑暗将我包圍,我下意識的跑起來,忽然撞到一個人身上。擡頭看去,瞿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歡歡,你逃不掉的。”
我連連後退,卻一腳踩空,跌落深淵裏。
失重感讓我猛地彈坐起來,床頭溫暖的燈光提醒我原來是做夢了。沒想到曾經萬分依戀的人,連夢都都無法忍受,多麽諷刺和悲哀。
我低頭看着素色的被子,我能動了?
我試着動了動,果然能動了。瞿墨他,怎麽會……下一個動作就是朝旁邊看去,沒有人,我伸出手探了探枕頭,是涼的。
當即毫不猶豫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腳往外走。滿心滿腦都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離開這個男人!
路過書房的時候一段對話從沒有關緊的房門裏傳出,是瞿墨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避免被他發現。
“情況怎麽樣?”
“已經穩定了。隻是墨少,你這樣又是何苦,你爲什麽不告訴葉小姐?你這樣她一定會恨你的。”
意識到裏面的談話和我有關,我停了下來。
瞿墨的聲音低了下去,前半句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麽,隻聽到他說,“比起那樣,我甯願她恨我。”
我凄然一笑,我還在幻想什麽?難道從他們嘴裏聽到小易還活着?根本不可能,那是27層樓,不是2樓。
當即不作他想,拔腿就往樓下跑。
“葉小姐!”
一聲驚呼,季姐迎面走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書房中的人被驚動,聽見開門聲,一道灼熱的目光将我攫住,不用看,也知道目光的主人是瞿墨。
我的身體不可抑制的瑟縮了一下,直直的朝季姐沖過去,一把将她往旁邊推開,噔噔噔的往外跑。兩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口,雙手一伸,就止住了我的腳步。
這個當口,瞿墨已經來到我身後,将我攔腰抱起,再次往樓上走去。任由我踢他打他,都沒能減緩他的腳步。
沒人說話,就像一場激烈卻無聲的打鬥戲。力量懸殊,勝負分明,我沒有半點勝算,到最後,雙手無力的垂下,因爲力竭不得不放棄掙紮。
瞿墨抱着我走到二樓,在樓梯口停了一下,對目瞪口呆的季姐吩咐道,“送碗粥到房裏來。”
“哦哦哦。”季姐忙不疊的點頭,轉身下樓去了。
瞿墨低下頭看着我,并不生氣,目光溫柔的看着我,“睡了這麽久,又運動了一下,你應該餓了。”
回到房裏,他把我放到沙發上,拿來鞋子給我穿好,“忘記劉叔說了話了?你不能再受涼了。山裏涼,就算要跑,下次記得穿鞋子。”
我卷縮在沙發裏,垂下眼不去看他。顯然瞿墨知道我要跑,自然,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讓我跑不掉。
粥來了,瞿墨又要喂我,我轉過頭。就聽瞿墨淡淡的說道,“看來你是不餓,那這樣我們可以直接洞房了。”
話音未落,我回過頭,一把搶過粥,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
“你呀。”瞿墨歎了口氣,“慢點,小心嗆着。”
還沒說完,我就已經嗆着了,不停的咳嗽,漲得臉通紅。
瞿墨拿過我手裏的碗,放到一邊,爾後伸手給我拍背,揶揄道,“以前你不是很熱情的麽,現在就那麽怕和我在一起?”
我連瞪他的力氣都沒有。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要是早知現在他會如此絕情,我當初就不會再次愛上他。
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讓我害怕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瞿墨沒有強行要我。瞿墨一整晚都抱着我,就算我僵硬得像塊木頭,也能夠察覺到他的欲*望。
我總感覺下一秒他就要覆身上來,所以越發恐懼,睜大眼睛望着天花闆,不敢閉上眼睛。其實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如果瞿墨真的要做什麽,我睡不睡着對他都沒有任何影響。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身旁沒有人,我本能的反應就是掀開被子往外跑。
自然,我沒有跑掉,一通掙紮之後,瞿墨把我按在餐桌旁坐下,照例以親密接觸爲由,威脅我吃下一碗粥。
之後每天,無論白天黑夜,每次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被瞿墨抓回來吃飯,然後睡覺。睡醒之後,接着逃跑,周而複始。一周過去,我最遠已經能夠跑到花園的亭子裏了。
又一次失敗之後,我被瞿墨抱在懷裏,連掙紮都沒有。我要養精蓄銳儲存體力,下一次就能夠跑得更遠。
在這期間,瞿墨沒有踏出掬園一步,樂此不疲的陪我玩着貓捉老鼠的遊戲,将我曾經說過的那句時刻不分離的戲言變成了真。
在墨園的時候,我寸步不離的跟着他,他的所有事情我都親曆親爲。而現在,是他一步不落的跟着我,吃飯穿衣這樣的小事都一一經手。
“六年分離,我們用餘生補上。”
瞿墨如是對我說,或許他以爲這樣就能夠彌補我的喪子之痛,可他錯了,我們之間橫着的,不是誤解,而是死亡。
這世界上,所有問題都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唯獨一樣無解,那就是死亡。
至于我,逃跑沒有成功,還要繼續逃跑。
我的所有精力都用在逃跑這件事上,有志者事竟成,隻要我不放棄,總有一天我能夠跑出去。于是慢慢的,我忘了很多事,隻記得一件,那就是逃跑。
跑不動的時候,我就安靜的待着,爲下一次逃跑做準備。
陰雨多日,難得的好天氣,吃過飯後瞿墨沒有讓我回房睡覺,推着我在花園裏散步。秋日午後,陽光正好,我伸出手去,看着手上的陽光。
季姐走過來,“墨少,劉醫生來了。”
瞿墨拂去落到我肩上的一枚枯葉,彎腰湊到我耳旁說道,“信不信,劉叔一定會說我沒有将你照顧好。”
我置若罔聞,我已經習慣把他當作空氣。
劉叔走過來,沖着瞿墨點了點頭,目光落到我身上時,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墨少,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說兩句話?”
瞿墨淡淡的開口,“不用,就這樣說吧,反正我們說什麽她都不會有反應。如果是讓我放她走,那就不必說了。”
劉叔歎氣,“這樣是不行的,小葉還好,你精力透支會先吃不消。”
我剛好轉頭,無意掃到瞿墨放在我肩旁上的手,本就修長的手更加骨節分明。我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細長柔嫩,指如青蔥,指甲是健康的粉紅色。
兩隻對比鮮明的手,看起來,被囚禁的人似乎比“看守”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