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劉叔以何種心情說出這樣的話,就像我不知道瞿墨怎麽能大言不饞說出他的女人隻能是他孩子的母親一樣。
是了,他說的是女人而不是妻子,就像他說别墅的那張床上隻會我有我一個女人一樣。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他給我的位置都是見不得光的。
愛情能夠蒙蔽人的雙眼,那個時候,我不介意,是因爲陸芷遙隻是他的未婚妻,而我那麽愛他,不要名分隻要他,也沒有破壞誰的家庭。可現在,我們之間結束了,他娶了陸芷遙,爲什麽還不放我離開?
明明可以好聚好散,爲什麽非要弄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想得頭都痛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心裏一片灰暗。大概,那就是我餘生唯一的色彩。
瞿墨既然說了不讓我走,我就不可能走出診所半步。開門關門的間隙,不經意間就能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外,是大黃蜂。
爲了看住我,瞿墨連他都用上了,可見他的勢在必得。
我想起那天從醫院出來時,如果不是他,我或許已經藏身在關少陽的車下。可見,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跟着我吧,不然,瞿墨怎麽會那麽巧合那麽及時出現在咖啡館?
再往前想想,一個随手就能掏出綜合醫院專家名片的心理咨詢師;一個本應見慣大場面處變不驚卻在看到我報告而不自然的醫生……漏洞無處不在,而我竟沒發現。不知道該說瞿墨的道行太深,還是我太好騙。
放棄徒勞無功的掙紮,我不再做無用功,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冰冷的液體緩緩地流進身體裏,身體的溫度一點點的降下去。
“葉小姐,你要不要看會兒電視?”
“葉小姐,有雜志,你要看嗎?”
“葉小姐,吃點水果吧,多吃水果對胎兒好。”
“葉小姐……”
護士小姐進進出出,努力不想讓我無聊。我婉拒了她們的好心,從瞿墨決定了我下半生的命運開始,我對這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準确的說不是她們提出的一切,而是對生活都失去了最後的熱情。
命運都無法被自己掌控,再多努力都隻是笑話。
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那時被軟禁在家的辛月,那是哀莫大于心死後的放棄。
短信提示音響起,立即有護士體貼的把手機送到我手上。
是張曉靜發來的,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我這才想起出門的時候,她說賀姐給我買了鴿子,她炖了等我中午回去吃。
我轉頭看了一眼門外的大黃蜂,有他守着,我是回不去了。收回視線,給她回信息,說我暫時不能回去,讓她不用等我。
信息發出去,我想了想,又給她發了一條信息,說到朋友家散心,這幾天暫時都不回去了,麻煩她幫我管好門窗。
張曉靜沒有再回信息,大概是覺得我傷了心需要離開去散散心。
午飯很精緻,一看便是大黃蜂花了心思的,然而我吃進嘴裏味同嚼蠟。再吃幾口,胃裏又開始翻湧,照例吐得昏天黑地。
劉叔看得直蹙眉,連旁邊的護士都說沒見過孕吐這麽厲害的,幾乎連半條命都要吐沒了。
她把我扶起來,我腳步虛浮的往病床走去,剛躺下,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拿過來一看,是張曉靜。
我的心跳漏掉一排,自從我不能說話之後,張曉靜找我都是發短信,這麽急的給我打電話,想來是有什麽急事。
剛吐過,這會兒頭暈目眩的,點了幾下,才按中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張曉靜激動的聲音就從電話裏傳出來,“葉子,葉子,快上網,婚禮現場的照片流到網上了。”
我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婚禮是瞿墨的婚禮。
張曉靜語無倫次的說道,“你一定不會相信現場發生了什麽,簡直沒想到,竟然會是瞿磊!現在各大門戶網站都快癱瘓了,你自己馬上上網去看,再遲一點肯定就看不到了。”
瞿磊?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再次怔了一下,瞿磊搶婚麽?
不過以瞿墨的行事作風,瞿磊就算想搶,也不會成功的。今日的瞿墨早已經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瞿磊對上他沒有半分勝算。枉我之前還擔心他和陸芷遙聯合起來害他,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都說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可這話在瞿墨身上不作數。我懷疑,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夠阻止瞿墨的人。
不過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呢,挂了電話,一直守在屋子裏的護士不見了,大約也是出去上網看八卦了吧。
我往後一躺,放任自己陷入暈眩之中,昏昏沉沉中,分不清楚是睡着還是昏迷。
半夢半醒之間,在醫院裏那種無法抑制的寒冷又來。我緊緊的用右手抱着自己,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冷得直哆嗦,上下牙齒不是磕碰在一起,發出“得得得”的聲音。
“葉小姐,葉小姐,你怎麽了?”
迷迷糊糊中,聽見護士焦急的聲音,我想掙開眼睛,可怎麽都睜不開,隻是冷,很冷,像是所有溫度都被抽走了一般。
“劉醫生,劉醫生……”
誰的聲音驚慌失措,一時之間,腳步聲,說話聲,争先恐後往耳朵裏鑽,我頭痛欲裂,像要炸開一樣。
忽然整個人陷入溫水裏,溫暖将我團團包裹起來,然而還沒舒服多久,就覺得水溫越來越高,燙得我無法忍受。
“糟了,她又開始發燒了。”
冷熱交替中,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慢慢回籠,我緩慢的睜開眼,口渴得厲害,像是沙漠歸來的旅人。本能的張了張嘴,“水,水……”
嘴裏自然發不出聲音,可立馬就有護士走過來,彎下腰問我,“你是要喝水嗎?”
我點點頭。
很快,護士端來一杯水,扶着我坐起來。我動了動手,想接過來自己喝,然而手軟得厲害,無法動彈,隻能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的喝水。
“慢點喝,喝太急小心又會吐。”護士一邊喂我喝水,一邊囑咐道。
一杯水喝完,我長長的舒了口氣,護士讓我再次躺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仿佛大病一場,除了全身沒有力氣,其他還好,那種忽冷忽熱的感覺也沒有了。
護士這才松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你不知道多吓人。你開始覺得冷,後來又高燒,偏生孕婦不能輕易用藥,隻能物理保溫降溫,好在總算沒事了。隻是,你這病來得也太急了,連一向沉穩的劉醫生都吓到了。”
我歉然一笑,疲憊的眨了眨眼睛。
護士給我調慢點滴的速度,“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拿粥來給你吃。生病是很耗體力的,尤其你現在這樣的情況,更不能餓。”
護士走了,我這才注意到這會兒竟然已經是夜裏一點過了,我已經睡了整整12個小時。
“叮咚。”
不是我的手機,我順着聲音看去,是床頭櫃上的手機發出來的。
我的視線在看到屏幕上的照片上時,再也轉不動,那是白天張曉靜打電話讓我看,而我沒有去看的照片。
瞿墨穿着手工剪裁的黑色西服,打着領結,頭發一絲不亂,往日僵硬的無關線條柔軟下來,連視線也不再淩厲,一抹淡笑挂在嘴角。在他的臂彎裏,是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臂。
陸芷遙穿着抹胸婚紗,露出性感的鎖骨,光潔修長的脖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的下巴微微擡起,像一隻優雅高貴的天鵝。
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很相配。男人俊美無匹,女人明豔美麗,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都如出一撤,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強勢的氣勢。
目光再次落到瞿墨的臉上,想笑,沒有力氣,想哭,卻沒有眼淚。
我是真的累了,這場戲,抱歉我不能再陪他演下去了,我不願意爲他們的幸福陪葬。
收回視線,閉上眼假寐。
“葉小姐,粥來了。”
護士的聲音把我喚醒,我睜開眼接過粥,溫度剛好合适,我吃了一口下去。長時間的嘔吐,讓胃習慣性的拒絕一切食物,然而這一次,我強忍着不讓自己吐出來。哪怕眼裏已經因爲忍耐,蓄滿了淚水,還是一小口一小口,直到把一整碗粥都吃了下去。
見我沒有嘔吐并吃完了一整碗粥,護士緊蹙的眉頭終于松開了,語帶笑意的說道,“就是要這樣才好。那你先休息,一會兒餓了再吃一點。少量多餐,慢慢的讓胃口好起來。”
護士拿着碗走了,我試着動了動。果然人是鐵飯是鋼,這一碗粥下去,被抽走的力氣慢慢回到身體裏,我已經能夠下地自己去洗手間了。
護士好打發,可如何擺脫大黃蜂,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看了一眼,旁邊的護士都面露疲倦,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了,透過門縫看他,他還精神奕奕的坐在那裏,絲毫不知疲倦。
豁出去了,隻有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