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表示不用,從包裏拿出手機,是一個國際長途。難道是秦牧言?這妖精男,不是不知道我不能說話,還打什麽電話,有錢燒的,想了下還是按了接聽鍵。
“葉子。”
久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拿着手機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是辛月!
“辛月。”我一時忘記了不能說話的事,激動的喊她,奈何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一下子冷了下來,焦急卻不知道要怎麽辦。
電話那頭的辛月沒聽到聲音,奇怪的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信号不好?”
我這邊急不可耐,那頭的辛月提高聲音說道,“葉子,葉子,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辛月,你在聽嗎?”
擡眼一看,之前還收放放松的關少陽表情僵硬,顯然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顧不得那麽多,我站起來把手機塞到關少陽手裏,抓着筆在紙上匆匆的寫道,“就說我感冒了說不出話來。”
關少陽吞了吞口水,拿着手機的手僵硬的舉到耳朵旁,“辛月,是我。葉歡感冒了,嗓子不能說話。”
剛才還一副霸道總裁範兒的關少陽,此刻就像個被老師提問的學生,神情緊張,聲音微微顫抖。
不知那頭的辛月說了什麽,關少陽又把手機遞給了我。
我緊握着手機,電話裏傳來辛月關切的聲音,“怎麽會這麽嚴重?既然你不能說話那你就聽我說。”
我點點頭,點完才想起那頭的辛月根本看不見。
辛月像是知道我做了什麽傻事,輕笑了聲,“又傻了吧,下次我們視頻,就能看見了。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過來之後一直很忙,所以沒和你聯系,你不會怪我吧?我想你一定能夠理解,誰讓我們是好姐妹呢。”
辛月舒了口氣,“葉子,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生活有另一種活法。我在這邊挺好的,你不用擔心,這裏和大多數歐洲小鎮一樣,美麗甯靜,人們也很友好。”
“對了,給你說,我在這裏開了一家粥店,生意很不錯。每天來喝粥的人很多,這些隻知道面包牛排意大利面被我大中國的美食征服了。哎,生意太好也是個問題,到這裏來幾個月了,我連最近的景點都沒去過。”
辛月的聲音讓我暫時忘記了一切煩勞,嘴角不自覺上翹。無意中擡眼,看見關少陽正目不轉睛的看着我手中的電話,站起來把手機放到他手上。
關少陽不解的看着我,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指了指他,然後起身走開,把空間留給他。或許這就是他們重新開始的契機也說不定。
低着頭往洗手間走,忽然一陣很濃的香水味飄來,胃裏又開始翻騰,隐隐作嘔,不由得加快腳步,一時不察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兩人同時向後退了幾步。
“你眼睛瞎了嗎?走路都不看路。”刻薄的聲音從女人嘴裏發出來。
我扶着過道站穩,定睛一看,才發現被自己撞到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小巧的巴掌臉,化着精緻的妝容,靠在牆上,因爲憤怒,美麗的臉蛋有些猙獰。
我滿臉歉意的走過去,手邊沒有紙筆,手機又在關少陽那裏,隻能抱歉的對她笑笑,以此表達我的歉意。
女人以爲我是不道歉,一下子身高提高八度,“你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啞巴嗎?撞了人連句道歉的話都不會說?”
她一湊過來,那刺鼻的香水味又飄過來,我再也壓不住要吐的沖動,抱歉的從她身旁快步走過,再次加快腳步往洗手間裏跑。
剛跑出兩步,就被女人一把抓住,“撞了人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就想跑嗎,門兒都沒有,今天你必須給我道歉。”
女人說着扯着我的衣服強迫我面對着她,我再也忍不住,“嘔……”
一下子全都吐在了女人身上,女人僵了片刻,下一秒,花容失色,整個人崩潰了,尖叫聲在咖啡館響起,“啊!!”
女人的尖叫聲不僅引來了店裏其他客人的目光,還引來了咖啡店的工作人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把我們圍在中間。
吐過之後胃是舒服多了,可人就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了。
女人指着我手指不停的發抖,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
“怎麽回事?”
店長模樣的男人分開看熱鬧的衆人,走過來,在看到女人身上一身污穢的時候,表情一下子嚴肅了,眉頭狠狠的皺了皺。
女人看見店長,像看見了救星,指了指身上向店長走近兩步,“這個女人撞了我,不僅不道歉,還吐得我一身都是。”
店長不動聲色的後退兩步,“不好意思,這是你們的私事,麻煩你們出去解決,不要影響到店裏的其他客人。”
我很想解釋,告訴女人她的衣服我會賠償,奈何有口不能言,這在圍觀人群和女人眼裏看來俨然就是挑釁。
女人見店長不給她主持公道,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神色,伸手一巴掌就要打過來。
随着她的動作,那股香水味又直直的往鼻子裏鑽,再一次讓我的胃翻騰起來。我連忙伸手緊緊的捂着嘴,顧不得她揮過來的巴掌。
掌風揚起我的發絲,我閉上眼,以爲這一巴掌是躲不過去了。然而半響,巴掌也沒落到我臉上,而是等來了關少陽的聲音,“你沒看見她很不舒服嗎?”
我睜開眼,關少陽緊緊的抓着女人的手,而下一秒,我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到圈子外面的一張熟悉的面孔上。
有一種人,仿佛天生自帶光環,就算站在人群之中不發一言,你也能一眼就看見他。瞿墨,就是這種人。
此刻,瞿墨站在人群外,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微冷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深邃,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臉上不可避免的熱了起來,如果說之前是尴尬,現在就是難堪了。不過下一秒,翻騰的胃拉回我的視線,我抱歉的看了關少陽一眼,捂着嘴跑進了洗手間。
其實胃裏什麽都沒有,之前那一下已經把胃裏的東西都吐空了。可即便這樣,胃也不停的痙攣,停不下來一樣。嘴裏一陣陣的苦,吐出來的全是發黃的膽汁。
胃痙攣帶動小腹劇烈收縮,我本能的伸出一隻手抱着肚子,下午借此減少肚子的震動。
終于停下來,打開水龍頭,刷刷的水聲中,虛脫的靠在牆上,看着鏡子裏那張毫無血色清瘦的臉,眼中還泛着水光。有那麽一瞬間,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原來嘔吐不是因爲胃壞了,而是因爲肚子裏有了個小生命,想到那場車禍不由得後怕。然而那樣都沒事,可見生命力有多頑強。不知是不是因爲這樣,才導緻我如此劇烈的嘔吐。
腦海裏浮現出瞿墨淡漠的臉,心裏和嘴裏一樣苦澀,低下頭,雙手捧起冷水澆到臉上,冷水讓人清醒。我深吸一口氣,壓下一肚子混亂,出去面對自己制造的爛攤子。
一擡頭,猝不及防的在鏡子裏看到一張不屬于我的臉。
我僵立在洗手台前,仿佛被點了穴一樣,連水龍頭都忘記了關上,隻是怔怔的看着鏡子裏的他。
瞿墨不知何時來的,悄無聲息的站在我身後,眼神平靜的看着鏡子裏的我。
兩道視線在鏡子中相遇,不知爲何,我從他眼裏看到某種起伏,顯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一别數日,再次相遇,這是瞿墨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我的錯覺,因爲我竟然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些許不易察覺的激動。
我茫然失神,心裏一揪,就像有隻小手再捏,不痛卻隐隐難受。
十八歲之前我在他面前就是一張開放的白紙,想什麽說什麽,從不過腦子,那時張媽笑稱我一人頂500隻鴨子,墨園裏随時聽得到我的聲音。
美亞重逢之後雖然步步爲營,可每次見面,都有無數說不出口的話,在心裏對他無聲訴說。
直至後來,柔情蜜意時,毫不掩蓋自己的愛和心意,坦誠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情意和眷戀。在掬園最後一次見面,我都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隻是因爲他走得匆忙而被迫打斷。
一切都在嘉禾集團的辦公室戛然而止。
如果這個問題放在那個時候問我,或許今天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可生活沒有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問,那些話就不用說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難受,可此時面對着他,依然無法坦然。從前的我那麽想把自己縮小被他裝進口袋裏,一分一秒都不要和他分開,不過才短短一個月不見,心境截然不同,惟恐隔得不夠遠。
我很想說,瞿墨,我們能不能放過彼此,就像你說的,從今以後不再有任何關系。
可張張嘴,發現自己連說話都辦不到,陡然閉上嘴。低下頭,關上水龍頭。
沉默在洗手間蔓延開來,我能夠感覺到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像一張細密的大網,将我牢牢的網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