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空着的那隻手拉過我的手,和另一隻手中瞿墨的手重疊到一起,爾後笑眯眯的看着我們,“你們好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重疊在一起的兩隻手同時僵硬。
空氣仿佛瞬間凝結,除了一臉笑容的張媽,我們三個都表情各異。
我首先的反應是張媽認出我來了。都說人老心明白,或許看不清楚的時候感覺反而更加真實,就像那個時候在墨園,瞿墨看不見我,可每每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樣。或許,在她眼裏的,她看見的就是歡歡。
可眼下我顧不得這個,瞿墨僵硬的手讓我知道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樣平靜,顯然也被觸動了。正當我想着如何解釋的時候,瞿墨微涼的手先松了下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卻并不看我,還是那樣看着張媽,嘴角逸出一抹溫柔的笑,“好,我們會好好在一起的。”
我内心一時翻江倒海,表面鎮定的對瞿墨歉意地笑,“那個,昨天的時候,我給張媽說了我們在一起的事,你不會怪我吧?”
“怪你什麽?”瞿墨目光落到我臉上。
我心裏打鼓,瞿墨的表情太平靜,讓我猜不到他一丁點想法,一顆心越吊越高。
就聽瞿墨說道,“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怎麽會那麽想。”
瞿墨勾勾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你怎麽這麽擔心我會怪你?”
我一時啞然,尴尬的笑笑,抽出手。再一次對自己的心理素質進行了否定,看來我這心啊藏不住半點事。
瞿墨轉頭對張媽說道,“歡歡會每天過來陪你,你什麽都不要再擔心。我們會好好的,曉靜你也不用擔心。好好休息,知道嗎?”
張媽連連點頭,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瞿墨站起來向外走去,我連忙狗腿的跟上,送他到門口處,把他的西服外套遞到他手上。
張曉靜經過我身邊看了我一眼,我給了她一個安撫的表情,“有我在,不用擔心,我會看好張媽的。”
張曉靜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可到底沒有說話,點了點頭,快步跟上瞿墨的步伐。
目送他們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之後,我才退回屋内,關好門,再次走到張媽面前。
張媽擡起頭來,慈愛的看着我,“歡歡。”
我蹲下來,拉過她的手,望着她,“張媽,你的歡歡不僅好好的,也終于和墨少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張媽還是那樣望着我笑,“開心,開心。”
我想她心裏果然是明白的,感慨的摩挲着她的手,“以前在墨園你照顧我了那麽多年,在我心裏,你就像媽媽一樣,現在換我來照顧你。這一次,我不會讓别人傷害你的,一定不會。”
我站起來,去廚房給她倒水。
聽見房門開動的聲音,我轉過頭去一看,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提着菜籃子走進來,看來就是張曉靜說過的鍾點工。
鍾點工看見我愣了一下,随即對我釋放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你就是葉小姐吧,我是張小姐請來的鍾點工,我姓何。”
不知爲何,她的那個笑容看得我有些不舒服。我拿着水走出去,朝她點了點頭,“你好何姐。最近白天都是你在照顧張媽嗎?”
何姐自顧自的換了鞋子,走進來,“嗯,都快一個月了吧。老大姐這種情況離不開人,每天早上張小姐去上班的時候我就過來,等張小姐下班回來之後我再回家,今天路上耽擱了,所以來晚了點。”
我隐隐覺得不對,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何姐,“你來的時候就這樣?”
張曉靜帶着張媽搬到這裏來還不到一個月,那個時候張媽雖然看不清楚,偶爾糊塗,但很多事情上也是能夠自理的,可她卻說她一來張媽就這樣。
何姐點點頭,經過我旁邊往廚房走,“是啊,所以張小姐找到我的時候就特地囑咐我,必須要細心仔細。”
我走到張媽旁邊坐下,把水放到她手裏,碰到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有些僵硬,不由得再次向廚房看去。
何姐熟練的打開冰箱,把買的菜往裏面放,動作自然不拘謹,看不出問題。然而張媽的緊張也是真的,這讓我更加疑惑。
雖然看不出何姐有問題,但直覺告訴我張媽的反應肯定跟她有關,因爲身體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昨天回去之後我在網上查過張媽這種情況,一般情況下,她們的表現症狀和老年癡呆症一樣,雖然不能正常和人溝通,但是也不會出現任何不适,除非接觸到刺激源。
我拉過張媽的手,讓她知道我在,張媽的手在我手中放松下來。
這讓我更加确定,起身走到廚房,掃了一遍她買的菜,若無其事的對何姐說道,“中午我來做飯吧,張媽喜歡吃米羹,可是家裏沒有料理機,你能去對面的超市幫我買一下嗎?”
何姐手一頓,遲疑的向我看來,“現在?”
“嗯,現在。”我點點頭,轉身走到客廳,從錢包裏取出幾張錢遞給她。
“那行,我去去就回來。”
何姐拿着錢出門了,門關上的時候,我明顯看見張媽身上的緊張感沒有了。
我試着問張媽,“張媽,你不喜歡她嗎?”
張媽就像沒聽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看着我笑。
看來從張媽身上得不到任何信息,要從其他地方想辦法。隻是不管怎麽樣,這個何姐是不能再留下來了,就憑張媽和她在一起會緊張,她就不合格。
敲門聲響起,原本放松下來的張媽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收緊,力氣之大,竟生生抓得我作痛。
我忙安撫她,“沒事的張媽,有我在。”
爲了避免張媽受到更大的刺激,我把她帶回卧室,扶她躺下,這才出來開門。
是何姐。
何姐看着我歉意一笑,“剛出去時忘了帶鑰匙。”
“沒事。”
我接過她手裏的盒子,到廚房去組裝。
因爲心裏已經起疑,裝作拉家常看能不能刺探出什麽,“何姐,你平時帶張媽出去散步嗎?”
正在擇菜的何姐說道,“要啊。不然整天悶在家裏,還不得悶出病來啊。”
我很自然的接着往下問,“你一般帶她去哪裏散步呢?”
何姐哦了一聲,“之前天氣很熱,就每天早上帶她去樓下轉一圈。最近天氣沒那麽熱了,下午的時候我就帶她去河邊的活水公園走一走。那邊有很多老頭老太太,跳廣場舞的,唱歌的,可熱鬧了。”
我看了一下外面,“今天天氣不錯,你下午又帶她去那裏走走吧。”
張曉靜說張媽就是最近變得嚴重的,看來問題就出在活水公園。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情跟陸芷遙脫不了幹系,但不知道陸芷遙這樣做爲什麽。如果是爲了不讓瞿墨通過張媽認出我,那麽她這樣的手段也太溫和了。總之不管怎麽樣,下午先看看再說。
何姐答應下來,随即又問了一句,“葉小姐,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我還有事,等張媽吃了飯我就走。”
去,怎麽能不去,隻是爲了不打草驚蛇,不和她們一起去罷了。
既然知道何姐有問題,自然要盡可能減少她們獨處的時間,我便有意将她們隔開來,不讓何姐靠近張媽,連午飯也是我送到張媽房間裏吃的。
張媽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很放松,那種毫不防備的信賴讓我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好她的決心。吃過午飯張媽要睡一會兒,我等她睡下後這才離開。但并沒有走遠,而是走進樓梯間裏,準備一會兒等她們出門的時候,就暗中跟上。
快3點的時候,門開了,何姐扶着張媽從屋裏走出來。等她們走進電梯,我就從樓梯下去。等我下樓來,她們已經走出單元門口了。
我遠遠的跟在後面,一路上都沒有任何異常。活水公園就在小區後面,大概走了十分鍾左右就到了。
如何姐所說,活水公園很熱鬧,很多人。唱歌的跳舞的,下棋的擺弄樂器的,中老年人的豐富晚年生活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看起來何姐沒說謊,她确實應該來過多次,一到就有幾個人上來和她打招呼。我目不轉睛的去看張媽,還好,張媽沒什麽異常反應,在何姐和她的熟人說話的時候,她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聽。何姐和那幾個人熱聊了有幾分鍾,她就站了幾分鍾。
其中一個人指了指前面,何姐猶豫了一下,轉頭對張媽說了句什麽。因爲隔得太遠聽不見内容,就見她扶着張媽在旁邊的石椅上坐好,自己則和其他幾個人朝前面走了,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連頭也沒回一次。
這一幕看的我無比氣憤,我再也顧不得其他,從樹後走出來朝張媽走去。何姐居然就這樣把張媽一個人留在那裏就走了,她就不怕把張媽弄丢了嗎?
然而才走出幾步我就停了下來,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走到張媽面前,彎腰拿出一張照片給張媽看。
我看見張媽全身一下子緊繃起來,恐懼的去推那個男人,嘴裏嘟囔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