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被命運抛棄的我,被她如同蝼蟻踩在腳底下的我,這一次站到了天枰的上端。
如果可以,這一輩子我都不願意再看到這個女人,這個對我來說噩夢一般的存在。
*
我遞到瞿墨面前的小碗被人一把搶過,陸芷遙看着碗裏的藥,不滿的看了一眼輪椅上的瞿墨,“墨少,你也太大意了,這種入口的東西怎麽能随便一個外人遞過來就喝呢,還好我在。我呀,來給你試試藥。”
陸芷遙的舉動讓我分外委屈,剛要說我可不是外人,就見陸芷遙美麗的俏臉皺成一團,“我好痛。”
小碗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就聽陸芷遙驚慌失措的聲音,“我看不見了,怎麽回事,我怎麽會看不見……”
陳叔一把将我從瞿墨身邊推開,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就見輪椅上的瞿墨蹭的一下站起來,明明看不見,可我卻從他眼裏看見了震怒和失望。
我懵了,隐約知道是我送給瞿墨的藥出了問題,可那個藥是我看着熬的,怎麽會?
“陳叔,把她帶下去吧。”
瞿墨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疲憊,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陳叔關到了地下室。
知道晚上,張媽來找我,我才知道那碗藥裏竟然有導緻人永久失明的毒藥,要不是陸芷遙搶先試藥,好不容易快要恢複視覺的瞿墨将會永久性失明。
我癱軟在地,“我沒有下藥,我怎麽會給墨少下藥。”
兩天前我才将自己交給了他,我怎麽可能會害他,那是墨少啊,占據我整個生命的人。
鮮血淋漓的過往被撕開,疼痛不可避免,我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從回憶中拔出來。
命運就是這麽神奇,你想要躲避的躲不開,比如高轶飛,比如瞿墨,比如眼前的陸芷遙。
一别經年,如今的陸芷遙眉眼間褪去青澀,精緻的五官,小巧的瓜子臉,出落得明豔不可方物,隻是眼中的狠戾破壞了她的美麗。
是了,從樓梯到客廳這一段距離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平靜下來,她眼中的震驚不見了,慌亂不見了,唯有狠戾,就像在墨園的地下室時一樣。
我知道那目光代表着什麽,可我無所畏懼。如今的我,要說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也不爲過,又怎會再次輕易被她打到?這一次,各憑本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我廖廖婷婷的走到她面前站定。
久違了,陸芷遙。
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能夠聽見火花四濺的聲音。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需要一個字,一個眼神已經交換了彼此的想法。
“是你?”
“是我。”
“你想幹什麽?”
“你說呢?”
“我能趕走你一次,就不怕再趕你一次,瞿墨是我的。”
“可怎麽辦,現在他眼裏隻有我。”
“死人是沒有競争力的,天災人禍那麽多,你可要小心了。”
“多謝提醒,我們走着瞧。”
陸芷遙忽然扯出一抹笑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照顧瞿墨,辛苦了。剛才是我激動了,沒傷到你吧,抱歉。”
寥寥幾句話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我怎麽會聽不出來她的言下之意——正主回來了,我大度,不計較你偷我男人,你這個見不得光隻是欲望發洩品的小三可以退場了。
她這是在瞿墨面前演戲呢,聰明如她,怎麽不知道在剛才瞿墨的震怒之後,不能再讓他生氣。瞿墨可一直在旁邊的沙發上坐着呢,雖然閉目小憩,可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我再一次确定瞿墨和陸芷遙之間不是普通的未婚夫妻關系那麽簡單。
從房間出來就看見瞿墨和陸芷遙相對而坐,陸芷遙欲言又止,肢體語言透露出她的緊張和拘謹;而對面的瞿墨卻慵懶的斜靠在沙發上,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裏,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瞿墨叫我下來的用意。
面對陸芷遙的故作大度的友好,我笑了,伸手握住,“不客氣,照顧墨少是我份内的事。”
既然她搭起了戲台,我又怎能不接招?
松開手的一瞬間我手心裏一陣細密的疼痛,我笑容不變的收回手,不用看也知道她用指甲劃傷了我的手心。
雖然表面優雅大度,可她到底是趾高氣揚的陸芷遙,怎麽忍得住?
可來而不往非禮也,她陸芷遙做了初一,我怎能不做十五?
“呀!”
我收了笑,眉頭微蹙,低呼出聲。
坐在沙發上閉眼小憩的瞿墨攸地睜開眼,向我看來,“怎麽了?”
我嬌嗔的掃了他一眼,将剛才和陸芷遙握過的那隻手放到身後,看似不想讓他看見,可那動作卻又不可能不讓她注意。
陸芷遙眼神一凜向我看來,警告我不要無事生非。
果然是害人的人有經驗,見我一動就知道我必有後招,我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情緒。要真讓她知道了,我這些年也白混了。
“把手伸出來。”
瞿墨的語氣淡漠卻讓人無法抗拒,而我怎麽可能抗拒,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故作遲疑的将背後的手伸出來,瞿墨一把拉過我的手,銳利的視線一下子射向陸芷遙,“怎麽回事?”
手心裏,赫然幾個紅色的血痕,一看就是指甲造成的。
陸芷遙茫然的搖頭,那神情,是被栽贓後的憤怒和委屈。
瞿墨的視線越發淩厲,剛才就隻有陸芷遙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手心就出現了傷痕,不是她還是誰?
我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笑出來。如果換身衣服,俨然就從都市言情劇變成宮鬥戲了。
都怪辛月,曾經拉着我沒日沒夜的看那部八十集的清宮大戲,以至于熟知各種害人的小把戲。剛才陸芷遙劃我手心那一下,我忽然靈光一閃,想着試試,沒想到是真的有用啊。可這到底不是清宮戲。
我撇了一眼陸芷遙,不等他們開口,迅速的縮回手,羞怯的看了一眼瞿墨,“是我,不小心弄的。”
瞿墨的目光頓時移到我身上,眼睛裏浮現出些許不悅的神色,似在問怎麽會弄到。
我臉上悄然爬上幾許不自然的紅暈,彎腰探身湊到他耳旁,壓低聲音,語焉不詳的說道,“還不都是你,太用力,我沒辦法,隻有,隻有握住自己的手。”
瞿墨眼中的不悅散去,嘴角輕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顯然聽懂了。
聽懂的不止瞿墨,還有陸芷遙。眼角餘光裏,陸芷遙面色平靜,可垂在身側的雙手手握成拳,看那力度,隻怕掌心的痕迹不比我淺。
察覺到我在看她,陸芷遙的目光攸地攫住我的視線,眼神銳利如刀。
我彎彎嘴角,絲毫沒因她淩厲的眼神退讓半分,這才隻是開始。當年我單純不谙世事,毫無招架之力,所以才會被她欺淩,差一點連小命也交代在她手裏。可現在?就算她是一把鋒利的刀,我也不是砧闆上任由宰割的魚。
剛才我故意降低聲音,剛好保證又能讓她聽見,就是要再刺一刺她,當年她處心積慮從我手裏搶走的,又回到了我手裏。
久别重逢,給個小小的見面禮。
收回視線,不期然裝上瞿墨似笑非笑的臉。我知道剛才的小把戲已經被他看穿,我本就沒想過能瞞過他,對他燦然一笑,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尴尬。
見好就收,我直起腰,“你們聊。”
正室都大度了,我這個情人可也不能不知趣。我和陸芷遙既然再次撞上,必少不了“對手戲”,這隻是開始,不急在這一時。
誰知腳剛要動,手腕一緊,重心不穩的跌坐到沙發上,落入一個堅硬的懷抱。我平穩下呼吸,低頭看去,瞿墨拉着我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他這是不讓我走了?
擡眼看去,剛好對上瞿墨興味十足的眼。
這是要陪我演戲?
還要再看,瞿墨已經轉頭向對面的陸芷遙看去。我看見他的視線在看向陸芷遙時沒有半分溫度,連帶語氣都冷漠如冰,帶着淡淡的壓迫感,“誰讓你回來的?”
剛坐下的陸芷遙怔了一下,回過神來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瞿墨,“你也不去看我,我想你,所以就自己回來看你,哪想到你,你……”
瞿墨氣息驟然一冷,陸芷遙馬上改口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怪你,你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理解的。我隻是,隻是很想你,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要陪着你。”
要不是知道陸芷遙的真面目,我真要爲她這番委曲求全而心生歉意,然而我知道她不過是在自己找個台階下。
可聽這意思,原來這些年她确實一直在國外,似乎瞿墨不讓她回來。
難道瞿墨和陸芷遙訂婚,真的隻是和我想的那樣,爲了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