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停止,我以爲他放棄了,終于松了口氣,誰知不到一秒,短信提示音響起。我打開短信,裏面隻有兩個字——地址。
看來他是知道我已經搬走了,我毫不懷疑要是不給他一個解釋,等他下一次電話來就是直接叫我出去了。蓉城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真要找一個人,并不是什麽難事。
我到底還是撥通了高轶飛的電話,幾乎是一接通電話就被接起來,高轶飛不悅地聲音響起,“你在哪裏?”
我自然不能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隻能語焉不詳的解釋,“我發生了點事,對不起了,之前說的做工作餐的事情你還是找别人吧。”
“我要聽的不是對不起。我去過幼兒園了,小易去哪裏了?剛我打開你家門,裏面已經落了一層灰。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高轶飛聲音低沉,明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我正要開口,他放緩了語氣說道,“歡歡,不要和我撒謊。就算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我不想那樣,我隻是想聽你說。就算是朋友,你就這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消失了,也不合适吧。”
知道糊弄不過去,也不再隐瞞,生活天翻地覆,什麽都變了,可重要的事情說起來不過就那一件事。“小易病發出國了。”
“是不是那天晚上?”電話那頭的高轶飛很吃驚。
我無意識的笑笑,“嗯。”
“什麽病?”
我閉上眼,大紅的血色在眼前彌漫開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酸楚,“慢性粒細胞白血病。”
高轶飛沒有接話,電話裏一片沉默。
“葉子,陳叔叫你呢。”
張曉靜的聲音響起,我轉過頭看去,看見她正在在門口處望着我。
“陳叔是誰,你在哪裏?”高轶飛在電話那頭問到,我小聲高轶飛說了句再打給你,匆匆挂了電話。
把手機放兜裏,整理好心情走出去,“張姐。”
張曉靜攬着我的肩旁往外走,“這大早上的就讓陳叔傳喚可不是件好事,留點神。”
我點點頭,“我知道,謝謝。”
走到客廳,陳叔對我說,今天天氣很好,讓我曬書。
乍然聽到陳叔的話我有些失神。瞿墨愛書,墨園有一屋子的書,其中一部分是古籍。山裏潮濕,每年夏天的頭伏天,大家都會在管家的帶領下把書房的書全都搬到花園裏暴曬,防止潮濕也預防生蟲。
“曬書?”
正走向廚房張曉靜停下腳步,轉過頭笑着看向陳叔,“陳叔,沒想到你還挺時髦。微信号是多少,我加一個,圍觀一下你曬書。”
陳叔微愣,一臉疑惑的看着張曉靜,“什麽微信号?”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發現陳叔對張曉靜挺溫和,想來是因爲他和張曉靜的媽媽都在瞿家做事,對張曉靜自然會額外照顧一些。
張曉靜撓撓頭,“難不成你還沒有微信号,所以才讓葉歡曬書?可那樣你朋友也看不見呀。不過沒關系,我幫你申請一個好了,這樣你就可以在自己朋友圈裏曬書了。”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陳叔更糊塗了,因爲他們兩個說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我拉了拉張曉靜,“陳叔說的曬書就是把書抱到太陽下面去曬的意思,不是在朋友圈裏發照片讓大家圍觀。”
現在城裏沒有潮濕和生蟲的問題,所以不會有人曬書,很多人聽都沒聽說過,張曉靜不知道也很正常,沒想到這裏還保持着這個的習慣。
陳叔點了點頭,看着張曉靜搖了搖頭,吐出三個字,“沒文化。”爾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曉靜一臉茫然,“我怎麽沒文化了,這個曬書不就是曬給人看的嘛。”
我笑着向她解釋“曬書”的由來,張曉靜聽完,看我的眼神裏多了崇拜,“哇葉子,沒看出來你還懂這麽多。老實交待,你不會是穿越來的吧?”
我哭笑不得,“怎麽可能,隻是湊巧以前我曾服務的那一家人有每年夏天頭伏天曬書的習慣,所以知道。”
張曉靜露出恍然的神情,“哦,這樣啊,那你快去吧,墨少的書可不少,夠得你曬的。”
剛好有人送菜來,張曉靜去廚房驗收,我則向外走,去花園鋪架子,剛走幾步,就聽見張曉靜的聲音。
“墨少。”
少了幾分在陳叔面前的随意,多了幾分恭敬。
我心裏一凜,瞿墨竟然在家,那我們剛才的對話他到了嗎,又聽去了多少?
餘光中瞿墨正朝我這個方向走來,雖然我站的地方并不礙事,還是下意識往旁邊退了兩步給他讓路。腦子裏将剛才說過的話快速過了一遍,看看有沒有說漏嘴的地方。
走到我面前時,我垂下眼簾,“墨少。”
瞿墨目不斜視的從我面前走過,對我視若無睹,就好像每天晚上使命折騰我的人不是他一樣,我反而松了口氣。
再次來到書房,視線在看到沙發上時身體有片刻的僵硬,爾後收回視線,目不斜視的走向書架,取下書抱出去曬。
曬書也是有講究的,爲了不在搬運過程中造成書頁破損,不能用其他工具搬運,隻能每次用手一摞摞的抱出去。整整兩書架的書,我在三樓和花園間往返數次,最後一摞書放到太陽底下,手和腳都不像自己的了。而同樣的事情,三個小時後收書時還要重複一遍。
曬書還需要守,防鳥防蟲防下雨。
我坐在花園的亭子裏,茂密的樹枝絲毫不能抵擋夏日的熱氣,在一波一波的熱浪襲擊下,我開始有些胸悶頭暈,像是中暑了。
等下午把書全都送回三樓的書架,頭暈目眩,連胃裏也翻騰得厲害,确定自己是真的中暑了。趴在馬桶上吐得一塌糊塗,直到胃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開始吐黃色的膽汁。
“你這樣不行,得去看醫生。”
張曉靜把水遞到我手上。
我接過來漱了漱口,嘴巴的苦味散去。“不用,我沒那麽嬌氣。這裏有沒有藿香正氣液之類的解暑藥,你給我兩隻,喝了睡一覺就好了。”
張曉靜點頭,“有,我去給你找。”
張曉靜扶我到床上躺好,匆匆去找藥了。
我暈暈乎乎的躺在床上,張曉靜很快拿了藥回來,讓我喝下,“不能陪你了,墨少打電話說要回來吃飯,還指定了要吃的菜,特廢功夫,你先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
“嗯。”
張曉靜關上門走了,我閉上眼腦袋昏昏沉沉意識模糊不清,很快就陷入無意識狀态。迷迷糊糊中有一個聲音在問我——你是誰?
這真是個無聊的問題,我是誰?十八歲以前我是墨少的歡歡,十八歲以後我是小易的姐姐,現在,我是瞿墨的清潔工。所以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那聲音一下子變得冷漠,“你的主人。”
我瞬間從夢中驚醒,彈坐起來,那聲音的主人分明是瞿墨。
伸手打開燈,拿過手機一看,一點鍾。空氣中有熟悉的氣息,我怔了一下,瞿墨已經來過了?聯系到之前的夢,有些不安,那到底是夢還是真?
躺下去再也睡不着,吃的藥見效了,這會兒人已經好了很多,沒那麽難受,隻是餓得厲害。想着瞿墨已經走了,應該安全了,穿好衣服去廚房找吃的。
廚房裏多了一碗牛肉,一看就沒有動過的,我看着牛肉有些走神。
恍惚記得我睡覺的時候張曉靜到我房間來過一次,說是給瞿墨做菜的時候多做了一份,要是夜裏餓了記得去吃。
既然是多做的,那麽這道牛肉就出現在瞿墨面前過,難道張曉靜不知道他不吃牛肉?
不過,瞿墨不吃我有口福了。我将牛肉加熱,鍋裏加滿水等着水開後直接煮面,到時候面好了挑到碗裏再淋上一勺子牛肉,就是一碗上好的牛肉面。
真正懂吃的才知道,剛做出來的牛肉再入味也不如下一頓,所以有經驗的面店老闆在準備牛肉面的牛肉時都會提前幾個小時炖好。
正煮面的時候瞿墨忽然出現在廚房門口,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徑自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這是要吃面的意思?
我隻得又拿出一個碗重新放了調料,然後盛了兩碗面,端着走出廚房。
其中一碗裏有大塊的牛肉,另一碗上面隻有幾根青菜。我把那碗素面放到他面前,滿是牛肉那一碗留在自己面前。
剛才還面無表情的瞿墨在看到我分配面時,眼神瞬間變得幽深,視線從他那碗面上移到我臉上。
我心裏咯噔一聲,馬上知道自己犯錯了。按常理來講,我應該拿那碗牛肉面給他,而不是那碗素面。
心念電轉間找到了借口,“那個牛肉是,是剩菜。”
言下之意他是不能吃剩菜的,所以我這樣分配面條沒有任何問題。
瞿墨收回視線,拿起筷子吃面,我暗暗松了口氣,差一點就露餡兒了。小心翼翼的開始吃面,隻是牛肉面什麽味道一點都沒有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