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視線再次回到我身上,不用他說,我心領神會,站起來跟他往外走。經過小護士身邊的時候,給了小護士一個感激的眼神,“謝謝了。”
小護士忙擺手,“不用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知道瞿墨之前做了什麽,讓小護士這麽怕他。轉念一想,瞿墨就是什麽都不做,光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戰心驚。
長長的走廊一個人都沒有,瞿墨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安靜的走廊裏隻有清晰的腳步聲。
我本來不緊張,可當那腳步聲和心跳聲漸漸重疊到一起的時候,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我身上。這種壓迫感在進入電梯後,當狹小封閉的空間隻有我們兩個人時,達到了頂峰。
瞿墨修長的手指按在了12的按鍵上,我心裏咯噔一聲,腦袋一抽想也不想就說道,“你爲什麽會對我這麽好?”
瞿墨轉過身來,往電梯上一靠,灼熱的視線和我對上,卻是答非所問,“我很想知道,胖胖的葉小姐冬天抱起來是什麽感覺。”
低沉的聲音帶着不容忽視的性感,讓我臉上溫度陡然升高,變得滾燙。我完全沒想到他居然記着小易孩子氣的話。同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少了童言童語的天真,滿是濃濃的暧昧。
我一時語噻,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正當尴尬的時候,寂靜得詭異的電梯裏響起“叮”的一聲,看着緩緩開啓的電梯門,我不由得松了口氣。
瞿墨勾唇一笑,“葉小姐放心,付出不求回報這種事不會發現在我身上,離開醫院之前,你不妨好好想想,要怎麽報答我吧。隻是,”
那笑容讓我瞬間失神,他聲音一頓,視線往下看去,“在那之前,我不想再看到我的東西有任何損傷。”
我怔怔的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去,在我手背上,赫然有一小片血漬,那是我匆忙之間拔下針頭留下的。
他話中那個“我的東西”,無疑就是我了。
我腦海卻浮現出那天在來醫院路上時候瞿墨說的話——能動你的,隻有我。話裏話外,已然将我貼上了他的标簽。可當他再次把我歸結成他的東西時,我還是被他話中流露出的占有權砸暈。
電梯門完全打開,岑美微站在外面,微笑的對我們點了點頭。
我幾乎是無意識的往外走去,瞿墨還站在電梯裏,連姿勢都沒變一下,任由電梯門再次關上,在我面前消失。
不知道是怎麽回到病房的,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坐在床上,岑美微正擡着我的手,動作輕柔的用粘有酒精的棉簽擦拭着我手背上的血漬。
“岑助理,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我不知怎麽就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岑美微笑着放下我的手,“可以出院的時候。”
她的态度是誠懇的,笑容是真摯的,連語氣都聽不出半點敷衍,然而其實什麽都沒說。這個太極打得完美,我必須得點個贊。
我不由得笑自己愚蠢,在瞿墨身邊得瞿墨看重,自然是打太極的高手,我也是被瞿墨的話砸暈了,居然會去問她。
岑美微站起來,把藥遞到我手上,我從她手裏拿過杯子,不冷不熱,剛剛好。
吃完藥,我認命的躺在床上,岑美微收好東西準備,“葉小姐如果想要早點出院的話,請務必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過來,再見。”
“麻煩你了,再見。”
我目送她走到門口,這一次沒有說什麽不用再來的話。她是瞿墨的人,聽的是瞿墨的話,我說了也沒用,何必白費口舌。
岑美微開門時停了下來,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差點忘記了,在你離開的時候有電話進來,你看需不需要回電話。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我不以爲意,以爲岑美微說的是病房座機,誰知轉頭就看見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個手機,和我之前進水壞掉的那隻是一個款式。
遲疑着拿起來滑動屏幕解鎖,屏幕亮起來的那一刻我有些怔住了,看着屏幕上小易的照片。這哪裏是什麽同一個款式,根本就是我自己那隻手機。可這手機不是壞掉了麽?
随意翻動屏幕,手機完好如初,對此唯一的解釋就是瞿墨在我昏睡這段時間找人把它修好了。
手指滑動間不知道碰到哪裏,一篇新聞跳了出來,《男女在高速路上開車時玩激情,撞上護欄車毀人亡》。
又是一篇社會新聞。生活中每天都有那麽一些人在花樣作死,最後真的把自己給作死了,所以再離奇也見慣不怪。
手指伸到右上角準備關掉,視線忽然被新聞上的那張圖片攫住。圖片裏,是一台被撞得面目全非的黑色轎車,損壞程度嚴重到連車的形狀都看不出來,完全是一堆廢鐵。
我的注意力不在那堆廢鐵上,而在那張搖搖欲墜的車牌号上。
那個車牌号我一輩子都記得。就在兩天前的那個雨夜,它直直的向我沖過來。
是的,那是輝哥的奔馳車。
手機右上方的手指落到屏幕中央,無意識的滑動屏幕,一張觸目驚心的圖片出現在眼前。散落的殘片中,有兩張白布鋪在地上。一看就知道微微起伏白布下面,是兩個人的屍體。而其中一具屍體旁邊,一隻紅色的高跟鞋分外醒目。
屍體從頭到腳都被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臉,我死死的盯着頭部的地方,恨不得有透視眼,看看白布那兩張臉。
“嗯,我等着。”
瞿墨的輕笑聲似乎還回蕩在耳邊。
在那之前,是我在問他,他這樣就不怕輝哥報複嗎?
我強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新聞中的文字上,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第一次覺得連看新聞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今天淩晨時分,環城高速路某段發生了一起慘烈的交通事故。交警接到報警後趕往現場,發現車裏的一男一女已經沒有生命氣息,死亡多時。結合現場以及車内情況初步判斷,發生事故前,兩人正在車裏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激情之中轎車突然失去控制。在高速下直直撞上護欄,引起側翻,車裏的男女當場死亡。通過血液測試,兩人血液中都含有大量的甲基苯丙胺,表明在事發之前,兩人都服食過冰毒。
全文當中沒有出現一個名字,可我沒有來的笃定,一定就是輝哥和他的小網紅。
兩天前,他們還無比嚣張的跟我吵架動手,那麽鮮活的生命,轉眼就變成了兩具沒有氣息的屍體。我一時接受無能,雖然我毫不猶豫的砸破了輝哥的腦袋,可我從沒想過要他死,半分那樣的念頭都沒有。
所有文字都表明這是一起因爲駕駛人服用興奮劑導緻的車禍,可我屏幕上的手指還是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花樣作死的人很多,可爲什麽偏偏就是他們兩個,太巧合,不得不讓人産生臆測。
我關掉新聞,手指停在通訊錄上。我這是在幹什麽,别說我沒有瞿墨的電話,就算有,難道打去問他,這是你幹得嗎?
頹然的放下手機,我癱軟在床頭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瞪着天花闆。眼前一會兒是瞿墨溫柔的撫摸小易的頭,一會兒是慘烈的車禍現場,兩幅畫面相互交替,越來越快,我頭暈目眩,腦袋就像要爆炸一樣。
抱住頭,使勁兒的搖晃腦袋,想要把那些畫面從腦袋裏甩出去。并告訴自己,這隻是一篇社會新聞,隻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隻是兩個不作不死最後把自己給作死了的瘋狂男女。
然而無濟于事,我還是顫栗得厲害,一層一層的寒意從心底直漫出來,讓我覺得冷。我一把扯過被子蒙住頭躺了下去。藥效很快上來,意識開始混沌不清,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
傾盆大雨中路燈如豆,我騎着小電驢在雨中艱難前行。
一輛轎車迎面開來,濺起高高的水花直撲到我身上,我本能的閉上眼,下一秒身體失去重心,連人帶車倒在地上。好在倒地的前一刻我把腿縮了回來,沒有被車壓倒。
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突然響起,伴随着聲響,一片刺眼的白光直射過來。那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我下意識舉手去擋,聲音轉眼已到跟前。我擡頭看去,目光透過指縫落在一個大大的标志上,那是奔馳車的專屬标志。
“敢打老子,老子讓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伴随着輝哥的獰笑聲,黑色的龐然大物在我面前無限放大。死亡的恐懼瞬間将我籠罩,我看着自己的身體飛到半空,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終于失聲尖叫,“啊……”
*
我猛然睜開眼,抱着頭從床上彈坐起來,視線觸及到熟悉的白色時才知道自己是做夢了。
即便知道隻是個夢,整個人還是蜷縮成一團,一身冷汗淋漓,抖得厲害。那夢太真實,尖叫聲仿佛還在耳邊,連身體被汽車撞擊的感覺都那麽清晰。
不,那不是夢,如果不是瞿墨及時出現,夢裏我的下場早就在現實中發生,今天的新聞裏白布下那具屍體就是我。
瞿墨說的沒錯,我這條命,确實已經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