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餘溫的血從铠甲裂口裏的地方湧了出來。伯格羅擡手捂住那處傷口,内心雖然在信仰和勇氣的支撐下沒有産生恐懼,但多少有些意外。
“怎麽樣,騎士?!”麥卡斯神官得意地看着伯格羅。
“我還以爲你不會用神術了。”半獸人騎士不屑地瞧了神官一眼,咬着牙用另外一隻手握緊銀劍的劍柄。
教會的戰争祭司擁有一個名叫<戰鬥恩賜>的職業專長,那些武裝的祭司隻要處于近身戰鬥狀态,世界的時間每過去一秒,他們就有極低的可能性獲得一次省略祈禱的低環神術施展機會。
伯格羅對麥卡斯神官剛才那記瞬發的<光矛術>并不意外,畢竟臉這種東西誰也無法确定,除了幸運女神拉克莉。
半獸人騎士想不通的地方是麥卡斯神官的陣營傾向。
在費爾迪亞,大陸上的巫師可以自由學習這位神祇賜予世界的法術,并且不受陣營傾向的各種限制,這是因爲魔法之神瑪吉克的陣營傾向是絕對中立,這位爲世界帶來魔法的神祇不在乎他的追随者是善良還是邪惡,他認爲魔法是不受束縛的。在這方面,與瑪吉克持有相似觀點的神祇還有知識女神諾蕾祁。
然而神術與法術不同。
雖說神術和法術在廣義範圍的定義都歸屬魔法範疇,但爲費爾迪亞帶來宗教信仰的神祇沒一個屬于絕對中立。由于宗教神祇的陣營傾向總是在九大陣營的分劃标準中處于一個極端或準極端,神術也由此被劃分在不同的神術領域内——打個比方,正義之神加茲泰斯歸屬守序善良陣營,這導緻聖堂的牧師隻有身處守序善良、守序中立或中立善良的陣營範圍内的時候才能使用他們掌握的神術,邪惡牧師企圖盜用這類神術的跨領域祈禱會被一堵無形的領域牆所阻擋并回絕。
麥卡斯神官和牧魔教徒站在一起,伯格羅不相信他的陣營傾向還在守序和善良兩條陣營軸所構成的陣營邊界内,但又無法否認自己剛才所見證的現實。
這必然是一個值得困惑的問題,但現在不是困惑的時間。
半獸人騎士把劍豎在身前,他的餘光觀察周圍,發現身後那群欺軟怕硬的邪教徒又從後面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
麥卡斯神官愉悅地甩了甩手裏的鏈枷,緊接着将左手的聖徽擡起來對準伯格羅。<聖箭術>這個一環神術對于身爲二階職業者的他來說不算什麽,他嘴唇進行一個簡短而快速的祈禱,一支白色的光箭緊接着就從聖徽裏射了出來。
半獸人秘銀騎士的瞳孔一張,他全神貫注地看着離他眼珠還差一劍遠的光箭,身體猛地往旁邊一滾,那支帶着神聖屬性傷害的光箭“嗖”一聲插在了伯格羅身後的一個邪教徒臉上。那個邪教徒立馬驚叫着丢掉武器捂住臉倒在地上打滾,其他的邪教徒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瞧向他們之中這個倒黴的同伴,看着那支插在其臉上的光箭在臉皮上留下一道傷痕後變成一縷白色的煙霧升空消散。
“一幫蠢貨,你們在幹嘛!”看着毫無禮堂内這群戰鬥紀律感的邪教徒,麥卡斯神官氣得想把手裏的鏈枷朝他們扔過去。
他簡直無法忍受。伯格羅一個閃避意義的側翻滾到一邊後,這幫飯桶沒有抓住他的防禦空隙過去偷襲,居然站在原地圍觀他們之中的傷員。
那一過眼而逝的瞬間,神官腦子裏的想法隻剩下一個,那就是——牧魔教的底層管理體系必須改善——不是需要,還是必須!
不然,四位牧首大人與黑暗聯盟聯手策劃的那場戰争還怎麽打?未來的牧魔教難道要派一幫飯桶上戰場?
想想都拙計啊!
“等等,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麥卡斯神官一下子從内心的氣憤裏驚醒過來。
這名邪惡的神官猛甩一下腦袋,馬上轉移視線跟着半獸人騎士翻滾的方向看過去,手裏的聖徽手鏈往那邊移過去準備祈禱下一發聖箭術。
伯格羅順着翻滾起身。這名半獸人秘銀騎士在側倒的刹那預先瞄了一眼自己敵人的站位,他這會兒突然将手中那把還燃着聖焰的銀劍朝麥卡斯神官投擲出去,這記毫無征兆的襲擊把麥卡斯神官吓了一跳,後者趕忙收回纏在聖徽手鏈的左手就往旁邊一讓。
這一讓,麥卡斯神官在閃避的過程中看見騎士的銀劍帶着一抹燃燒的軌迹從他的眼前飛過。
他看着這把從自己面前掠空而過的劍,心裏剛詫異身爲秘銀騎士的伯格羅怎麽舍棄武器給自己來這一手,腦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犯了一個不容寬恕的錯誤。
他不該把自己的身體從德魯伯爵和半獸人騎士之間撤開!
“大人,小心!”
來不及再移回身子做出及時的補救,邪惡的神官沖原本站在他身後遠處的德魯伯爵大喊一聲,同時重新提起手鏈上的聖徽試圖用神術阻擊半獸人騎士即将進行的襲擊。
伯格羅與衆不同的半獸人眼瞳裏閃過一抹殺意,他“噌”一聲從腰間的另一把鞘裏抽出備用的短劍,緊接着腳下一個蹬地朝已經暴露在他眼睛裏的德魯伯爵沖刺,聖武士進階後習得的<英勇突襲>技能再一次被他使出來,他宛如一頭迅猛的獵豹追着自己擲出的銀劍往一開始就鎖定好的目标撲了過去。
神官的光箭在這容不得抽空喘息的節骨眼上射了出來,那支光箭從側面飛向半獸人騎士,但射速稍微慢了一丁點,最終擦着半獸人騎士拖在身後的殘影射空了。
“完了。”麥卡斯神官大腦一白。
燃燒的銀劍朝德魯伯爵的眉心筆直飛去。德魯伯爵微微皺眉,他集中注意力直視朝自己飛來的劍往右側閃開,那把帶着白色光焰的劍随後“啪”一下擦破伯爵的臉頰打在禮堂裏那尊加茲泰斯的大理石神像上彈到一邊。
德魯伯爵的閃避耗盡了留給他的行動時間。伯格羅從<英勇突襲>的技能效果中脫離出來,這名半獸人秘銀騎士瞧準與他此時隻剩下兩步距離的貴族領主,立即往前再補上一頭野獸撲獵式的前躍。
騎士在半空揚起短劍,那柄備用的短劍在他使用技能突進的時候已經被他騰出捂傷的左手附上和銀劍相同的白焰,他的手裏此時亮起一道聖潔而緻命的火光。
禮堂裏的邪教徒們屏住呼吸,麥卡斯神官絕望地看向這幕即将劃傷句話的戰鬥。德魯伯爵已經落位的身體恰巧卡在其無從閃避的時間差上,半獸人騎士的短劍帶着灼目的聖焰揮下,劍刃離伯爵的咽喉還差一根指頭的長度,他幾乎就要成功!
下一秒——
“噗!”
濺血的聲音。
伯爵的血撒在禮堂的空氣中,但不是從他的咽喉裏,而是……手上。
是的,手上。
德魯伯爵擡起手,迎着伯格羅殺氣騰騰的目光将那柄白焰短劍的劍刃接了下來。他沒用使用任何防禦的工具,甚至連手套都沒有戴,僅僅隻是徒手。
這一刻,鴉默雀寂。
“神官,你在擔心什麽?”半晌,德魯伯爵平靜地看着面前一臉震驚的半獸人騎士,側目望向站在一邊白了半邊臉的中年神官。
聖白的火焰灼燒邪惡者的皮膚隐約冒出一縷青煙和淡淡的焦味,有些污濁的血從伯爵的傷口順着傾斜朝下的短劍劍刃滴落在禮堂的石磚地闆上。
伯格羅驚詫地看着伯爵抓住短劍劍刃的手。如果不是他自己的眼睛在欺騙自己,半獸人騎士可以肯定自己的突襲已經被面前這個看似毫無戰鬥力的年輕貴族輕易化解了。
盡管難以置信,或是不願承認,但現實就是如此無情和殘酷。
與此同時,不知是現實還是幻覺,伯格羅聽出德魯伯爵的聲音變了。
伯爵的聲音原本就如他的外貌一樣是一種比較年輕但不失成熟和貴族風範的男音——但現在,伯格羅發現自己面前這個男人喉嚨裏發出的話音竟然是一個女性的聲線!
我們的騎士在極度的驚愕中緩緩擡起頭。
這一擡頭,他看見面前的伯爵回過目光沖他笑了。
那是一個貴族階層的标緻微笑。德魯伯爵的笑容溫和得令人頭皮發麻,他的眼睛平和地與半獸人騎士面朝面對視,臉上被銀劍劃破的半邊表皮下面露出一小片蒙着血的白色硬殼。
伯格羅錯愕的目光在這極近的距離下注意到那小片血白色的硬殼,從質地上判斷,他感覺那小片白殼不像皮層下的颚骨,倒像是面具的一角。
“喲,騎士。”突然間,年輕的伯爵又帶着那令人惶恐不安的女性聲線笑着開口了,“你很英勇,但我想,你看到了更不該看到的東西。”
說着,身份可疑的伯爵看着秘銀騎士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神經警覺的半獸人騎士感到一股似乎要将他絞碎的殺氣朝他撲面而來。霎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松開握劍的手,滿眼驚恐的腦袋順着自己的直覺和身體一起後仰躺倒。
然而他的反應最終還是來得遲了一點。
教會的半獸人秘銀騎士不知道面前的伯爵是怎麽做到的。他沒有看見德魯伯爵從衣服或袖子裏抽出任何武器,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隻感覺自己的心口和脖子一片冰涼,世界在他眼中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