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恩看向盜賊青年,口頭上重複一遍說:“我們報價。”
“……您想報多少?”
“五百金币。我們不是有一千金币的支票嗎?報五百金币上去。”
量詞和貨币單位組成的答案清楚地回答詢問者,直白得令人咋舌。
阿羅約呆呆地多看了費恩幾眼,随後猜測費恩可能想試試能不能憑借幸運女神拉克莉的眷顧爲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贖身,于是便照着費恩的要求将一開始放在座位旁邊的一塊牌子寫上數值和貨币符号舉了起來。
會方遍布會場各處的工作人員很快注意到阿羅約的舉動。不到一會兒,司儀從展台上發出的聲音果然高聲宣布道:“噢,五百金币,這裏有人爲我們的小花蕊出價五百金币了!”
會場大廳裏的空氣頓時一凝。
客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往費恩一行人這邊注意了過來。三百五十金币到五百金币足足有一百五十金币的跨度,在場的人們頓時明白一頭真正的獵豹終于在這一刻率先暴露了自己,并朝他潛在的對手們亮出了充滿威懾力的铮铮獠牙。
距離費恩授意阿羅約亮出報價起經過了一小段時間,展台方桌上的木錘在會場沉默的氛圍中敲響了第一聲,會場二樓右數第一間包廂的主人再度出手,那個起頭的家夥用五百一十金币壓下了阿羅約的報價,但就在這之後,來自左數第四間包廂的競争者緊随其後,報價五百二十金币。
“大人,包廂裏的富人似乎要和我們競争。”察覺到事态不妙,阿羅約馬上把自己的猜測彙報費恩。
“沒關系。”費恩淡然不驚,似乎毫不在乎,“我們繼續報價。”
“您确定?”
“确定。”
“那這次的價碼?”
“六百。”
“哈?!”
“單位還是金币。”
“您…您真确定?”
“按我說的做。”
阿羅約遲疑了一下,确認費恩沒開玩笑後再一次舉起價牌,報價正是費恩所要求的六百金币。
司儀及時地宣讀出這六百金币的最新報價,六十金币的差額跳躍刹然間再度震撼了拍賣會場裏的空氣,一位來自紫羅琳王國本地的老遊商坐在一樓的普通席區裏目瞪口呆。
按照一個拍場老手的解讀,費恩之前授意阿羅約亮出的五百金币報價有可能是想表明自己勢在必得的心态,也有可能純粹是一個不見過世面的暴發戶什麽都不懂就瞎出價。爲了探明那五百金币出價者的意圖,兩個不同包廂裏的富人又相繼試探性地擡價十金币,想看看這個突然帶着五百金币報價竄出來的對手是否值得他們留意。
隻是他們想過對方很可能跟上,但沒想到這一跟的跨度竟然又是這麽大,前後兩次出手的差額剛好湊整了一個百,就好像是在運用數學上的規律和美感嘲弄他們。
這種看似競标新手的幼稚行爲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這個出手闊綽的家夥吃定這一輪的賣品了。
對方要麽是個揮金如土的壕,要麽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會場裏一陣騷動,有經驗的老手當然知道六百金币的價碼對于一個奴隸來說已經偏高。即便那個奴隸非常優質,美得如從樹梢尖上滴下的琥珀,乖得像溫順無害的麋鹿,但奴隸終究是奴隸,值不了六百金币的錢。
當然,盡管很多坐在會場一樓的人們已經放棄了對這場競逐的摻和,但他們的目光并未就此完全失去對這一輪競拍的興趣,轉而将視線投向會場二樓的那十幾間包廂。
他們相信二樓的富人應該還會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玩玩。要是這個結果未能如願,那他們也沒什麽損失,畢竟看熱鬧不嫌事大。
沒有等上太久的時間,他們預期之中的結果出來了。
台上的木錘和上次一樣敲響了第一聲,來自右數第三間包廂的遞價人将寫上報價的紙條交給司儀,整場拍賣會從開始到現在爲止的一波大高氵朝就此被掀了起來。
掀起高氵朝的不是右數第三間包廂的報價。那份報價很滑稽,六百金币零一銀币,就比費恩的出價多一枚銀币,這要放在平時簡直就是在丢富人階層的臉,要讓人笑掉大牙。
但會場一樓大廳裏的人們此時根本笑不出來,他們隻感到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支配了整個會場,因爲他們看見二樓右數第三間包廂的遞價人身後還跟着其他七個遞價人,那七人之中的前六人送上的報價依次是六百金币零二銀币、六百金币零三銀币、六百金币零四銀币、六百金币零五銀币、六百金币零六銀币以及六百金币零七銀币,最後再由排在隊列末端那位來自右數第一間包廂的遞價人蓋上六百五十金币的報價結上這一輪連環報價的尾。
“大人,包廂裏的富人很可能聯手了。”阿羅約扭頭盯向會場的二樓。
在費爾迪亞人類國度地下的黑市拍賣場,這種充滿默契的連環出價根本不是在競拍,這是要宣戰!
右數第一間包廂的主人聯合其他七間包廂裏的富人組建了一支由金錢打造的聯軍,向他們暫時的共同敵人發出了開戰的宣言。費恩充滿挑釁的出價觸動了他們在拍賣會場上的敏感神經,他們現在要聯合起來給費恩一點顔色瞧瞧。
“大人,現在請您想清楚了。”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後,阿羅約回頭與費恩的眼睛對視,“我們現在的對手是八位富人組成的聯盟,我們還要繼續報價嗎?”
“我一開始就想清楚了。”費恩的聲音還是和幾分鍾前一樣堅定,“我們繼續。”
“那價碼?”
“七百。”
年輕的盜賊吸了一口氣。
他擡起頭與一旁同樣忐忑不安的精靈少女和劍士青年交流了一下眼神,猶豫了大約兩秒半時間後再次舉牌。
“七百金币!來自普通席區,在我們見證下闖出的這匹黑馬,他再度躍出了新的高度!”牌子上的報價金額很快傳到司儀那裏,這個身穿黑燕尾服的男人頓時握緊手裏的擴音器放聲喧嚣,“休倫格爾的富人,我們的貴賓,你們的回應呢?你們的回應在哪裏?!”
主持現場的司儀亢奮地嘶吼,甚至激情地揮舞起手臂,企圖将會場氣氛徹底點燃。一個來自郊區的鄉紳感覺自己開始喘不過氣來,他坐在一樓的普通席區裏擡起手顫抖着松了松喉嚨前的領巾,突然間發現周圍的很多男人也在和他做着相同的動作。
二樓包廂的富人聯盟的這一次回應來得比較晚。當會場展台上的木錘敲響了兩聲過後,從會場二樓沿着樓梯快步下來的遞價人小隊終算在衆人期待的目光包圍中跑到了台前。
司儀依次從他們的手裏接過紙條,随後向整個會場宣報了富人們在這一輪交鋒中所還以顔色的連環報價。
七百金币零一銀币、七百金币零二銀币、七百金币零三銀币、七百金币零四銀币、七百金币零五銀币,最後再由作爲聯盟發起人的右數第一間包廂的主人蓋上七百五十金币的報價作爲收尾。
富人們的連環報價依舊給人巨大的壓迫感,但細心的人很快發現這一輪的環陣少了兩節,頓時不難意識到有兩個心理素質較差的富人頂不住壓力退出了這場競拍大戰,富人聯盟在這一輪交鋒中所作出的報價之所以姗姗來遲,很可能是在這之前分出功夫處理了一下他們之中的内部分歧。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七百五十金币的新價又壓住費恩的出價,報價的選擇權又回到了費恩手上,群衆視野的焦點又回到了費恩一行人這邊的位置,壓力又回到了年輕的聖武士肩上。
“大人,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阿羅約謹慎地審視費恩的神情,嘴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盜賊青年向年輕的聖武士作出提醒時可以明顯察覺到自己胸膛裏明顯加快的心跳速度,他知道在紫羅琳王國的曆史上,奴隸身價的峰值也就在七百金币和八百金币之間浮動,并且這些峰值身價少有被真正兌現爲成交價格的時候。
如果把統計的範圍放得更寬廣一點,聖弗倫海南海岸的法恩坦帝國倒是出過一個身價一千金币的奴隸皇妃。那位高貴的女奴利用引人堕落的外貌和巧妙的密謀手段牢牢勾住了當代法恩坦皇帝阿萊克修斯一世的心,年邁的皇帝晚年失蹄花重金将她帶回皇宮,那個如蛇一般美得緻命的女人最終死在了謀取皇位的路途上,發現并悄悄向皇帝舉報她陰謀的人正是當時的皇子小阿萊克修斯二世,一個性格怯弱但卻在關鍵時刻從懸崖邊上拉回了他父親的孩子。
從此以後,法恩坦皇妃作爲一個地方諺語流傳了下來,意爲“毒蛇的誘惑”。
會場大廳裏的人們沒誰願意把展台上那個跪在籠子裏的半妖精小女孩當做下一個法恩坦皇妃買走,但所有人不知道費恩心裏是怎麽想的。
大廳裏的看客們不知道,包廂裏的富人們也不知道,甚至艾莉娅、雷蒙以及擅長察言觀色的阿羅約不也完全知道。
唯一真正明白費恩心裏怎麽想的人隻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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