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禀萬歲爺,已經是午膳的時辰了,民以食爲天,您又是日理萬機公務繁忙,累壞了身子就是奴婢的罪過了,所以還請您移駕趕快用膳吧。”
月影一番話說罷,跪在屋子當中的衆太醫們都情不自禁地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然而所有人都想錯了,皇上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月影的話似的。
“你怎麽不守在你家主子身邊?你家主子醒了嗎?你不伺候在你家主子身邊,跑來朕這裏做甚?除非你家主子醒了,不然就不要來朕這裏讨罰!”
說完皇上不再理會月影,又恢複了泥塑石雕模樣。
皇上一番話說完,剛剛有所緩和的氣氛頓時又重新陷入了緊張之中。太醫們原本以爲借着月影給的台階,皇上能夠放了他們一馬,現在看來又是希望渺茫了;高無庸以爲皇上能夠看在冰凝的面子上聽從月影的規勸,現在看來是機關算盡;月影以爲皇上無非是要向太醫們讨回一個面子,現在看來她是猜錯了?
就在衆人對皇上這番話還沒有醒過味來之際,突然間就聽裏間屋傳來湛露的驚呼聲:“主子,主子,您醒了嗎?萬歲爺來看您來了!”
一聽這話,衆人登時分外驚喜,因爲剛剛皇上才對月影說過,除非冰凝醒來,否則不要來找他,現在冰凝醒了,皇上的怒氣是不是就能消了?結果衆人萬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的驚喜之情比他們還甚,那個人就是皇上。
隻見皇上一聽湛露這話,當即就從座位上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來不及說半句話,就大步流星地朝裏間屋走去,将衆人驚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高無庸才反應過來,急急地追在皇上的身後竭力規勸道:“萬歲爺使不得,萬歲爺使不得,切不可進去,被娘娘過了病氣給您。”
然而高無庸所有的規勸全都是徒勞無益的,皇上又一次就像沒有聽到似的,直接大踏步地直接進了裏間屋,留下一屋子震驚萬分的人們。還是月影先回過神兒來,趕快擡腳追在皇上的身後,高無庸雖然也有心追過去,但那是貴妃娘娘的寝室,終是在門口停下了腳步,一臉焦急又無可奈何。小武子也是與他一樣,又是焦急又是無奈何地止步于門前。
皇上才一進屋,立即有一股濃烈的藥腥味撲面而來,差點兒令他喘不上氣來,又由于裏間屋門窗緊閉、簾幕齊落,整個房間黑黢黢的,以緻他過了好一陣才适應了屋子裏昏暗的光線,就隻見湛露和凝霜二人緊緊地圍在床榻處甚是焦急地不停地呼喚着她們的主子。見此情景,皇上立即走上前去,一把拉過湛露急急地問道:“你家主子剛剛醒了?”
湛露因爲一門心思集中在冰凝的病情上,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根本就不忌諱病氣,直接進了裏間屋,因此突然間被他拉住胳膊的湛露條件反射地驚呼失聲:“萬歲爺?您怎麽進來了?”
“朕問你家主子是不是醒了!趕快回答朕!趕快回答!”
湛露也是在皇上身邊當了一些日子差的,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發怒的模樣,更不要說從前對冰凝恩寵有加的時候,因此突然間面對這個不管不顧闖進裏間屋,又對她近乎咆哮的皇上,湛露到底還是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孩子,一下子就被吓得哭出聲來。
“回,回萬歲爺,主子,主子她好像是醒了一下。”
“什麽叫好像是醒了一下!”
對于湛露的這個回答皇上當然是極不滿意,因此他一把推開這個奴才,直接跻身到冰凝的床前,得以親自地、近距離地看到病入膏肓之中的冰凝。然而借着昏暗的燭火,隻是才看了一眼,他就禁不住兩行熱淚流了下來,繼而不管不顧地一把抓住冰凝的雙手,再度朝這個毫無半點生氣的女人怒吼起來。
“你趕快給朕醒來,趕快給朕醒來!你若是再不醒來,朕就即刻要了你二哥的性命,你快醒醒,快醒醒!”
皇上知道,現在的冰凝已然是半隻腳踏入了陰曹地府,當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因而也顧不得帝王的尊嚴與臉面,也顧不得門外的太醫與奴才們,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朝冰凝不停地怒吼着,怒吼着,希望她能夠聽得到他的呼喊,停下前行的腳步。
皇上這一輩子很少有過陷入恐慌之中的經曆,一次是他的養母孝懿皇後過世的時候,一次就是現在,然而孝懿皇後過世的時候,他才是十三歲的少年,産生恐慌心理是人之常情,現在他已經是年近半百的帝王了,卻再一次産生了極度的恐慌,由此可見,若是冰凝真的過世,對他的打擊該會是多麽的沉重。
此刻的他早已經忘記了在外人面前需要掩飾自己情感的問題,從來都是戴着面具的他,難得地摘下了面具,流露出來真性情,以緻每一個聽到他對冰凝怒吼的人無一例外地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心理,也無一例外地突然意識到,貴妃娘娘在他的心中占據了多麽重要的位置,哪怕是被打入了冷宮,哪怕是惹上謀反行刺的嫌疑,也一樣改變不了這個位置,她早已經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心中,一輩子都改變不了。
面對這個局面,月影許久許久都不能從深深的震撼中回過神兒來。因爲她是極少數親眼目睹了皇上是如何歇斯底裏地企圖想要喚回冰凝清醒過來,這是一個陷入極度恐懼心理之人做出的最原始的條件反射,裝是裝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