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高無庸就暗暗判斷皇上心中對貴妃娘娘仍然有情,假若這個判斷正确的話,那麽現在由月影開口替衆人求情一定是要比他開口替衆人救情成功的機率大很多。假若他判斷失誤呢?此時的高無庸已然是沒有了咒可念,因此他除了相信自己的直覺之外,沒有任何路可走。替太醫們尋一條生路,實際上也是爲他自己尋一條生路,坐以待斃肯定是條死路,主動出擊若也是死路的話,至少他努力地嘗試過。
高無庸實在是太過幸運,即便是進了裏間屋,也沒有引起近在眼前的皇上的半點注意,不過他的進屋倒是将月影着實吓了一跳。
“高公公,萬歲爺有什麽吩咐?”
“噓!小聲點兒。月影,我問你,娘娘喝了藥嗎?”
“喝了,喝了……”
“有什麽動靜嗎?”
“唉,我也是着急呢,還是老樣子,若是有好消息,我當然是會即刻跟萬歲爺禀報,所以,我也是急得不行呢。”
“唉,外面六位太醫還跪在當中央呢,這什麽時候是一站呢?萬歲爺也是不吃不喝,連公文都不看了,你看,再這麽熬下去,不要說各位太醫位吃不消,就是萬歲爺自己也是要撐不住呢。”
“啊?萬歲爺不吃不喝,也不看公文了?”
對于冰凝的病情如此奇怪,月影雖然天資愚鈍,但也是沒有動腦筋,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會不會是有居心叵測之人暗地裏動了手腳的緣故?因此從今天開始,即使是她沒有輪值,也仍是在太醫們開出藥方之後,親自揣着藥方前去藥房抓藥,又親自到膳房監督湯藥的熬制。茶房的管事兒奴才是彩蝶,是冰凝在王府收下的心腹之一,即便如此,月影仍然是信不過,仍然親力親爲,監督着整個熬制過程,不錯一點兒眼珠,生怕有那膽大包天的奴才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熬制好湯藥回來,月影也是一直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服侍冰凝身上,就連進屋的時候見到皇上還沒有離開,也隻是感動了一下,就立即進屋去服侍她家小姐。因此當高無庸進屋找她,說起外屋的緊張氣氛,月影當然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可是嗜公務如命之人,能讓他連公文都不看了,這該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才會有的反應,那以,他是将貴妃娘娘的病視作了天大的事情嗎?想到這裏,月影突然間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這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在白日做夢。
見月影一臉發懵的樣子,高無庸簡直是心急如焚,他是來搬月影這個救兵的,結果救兵自己反倒是先發了懵,還怎麽救場?
“月影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娘娘一時半會兒不會那麽快醒來,可是萬歲爺不能就這樣不吃不喝地熬着呀。”
“啊?高公公您說什麽?”
高無庸見月影大腦一通神遊,連他說的什麽話都沒有聽進去,當即又是急又是氣。
“月影你這是怎麽回事兒!娘娘這裏不是有湛露和凝霜兩人嗎?你趕快去勸勸萬歲爺吧!”
雖然高無庸根據自己的判斷,認爲由月影勸說皇上會比他勸說更有效果,但是如此一來,又明顯地是有拿月影當槍使的嫌疑。好在月影不是有心機的人,另外她還指望着皇上能救她家小姐一命呢,若是皇上自己有個好歹,還怎麽救冰凝呢?不過,雖然月影有心替高無庸出面,但是她一個笨嘴拙腮之人,勸說的對象還是帝王之身的皇上,确實是非常的勉爲其難。
“高公公,我,我怎麽勸萬歲爺啊?”
見月影應承下來這個棘手的差事,高無庸當即是喜笑顔開。
“哎呀,還是月影姑娘心最善了,菩薩保佑,你定是好人有好報。那個,勸萬歲爺也不是什麽難事,你平時怎麽勸你家主子的就怎麽勸萬歲爺,都是一樣的。”
“這,這能一樣嗎?”
月影将信将疑,但是架不住高無庸在一旁不停地勸說,而且一邊勸說還一邊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眨眼之間月影就不知不覺地到了皇上的面前。當她擡眼見到皇上如泥塑石雕的樣子,當即就愣住了。雖然事先高無庸也跟她說了一個大概,但是親眼所見這樣的場景,令月影就像剛才端着熬好的湯藥進屋後見到皇上仍然沒有離開的那樣,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感動,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摻雜其中。
有多少年了,皇上的身影不曾出現在翊坤宮中或是風寄燕然?又有多少年了,皇上的臉上不曾出現過這般深深憂慮的模樣?
面對這個讓她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皇上,月影卻是與高無庸的看法截然不同。高無庸認爲皇上今天如此反常的表現,一定是心裏頭還有貴妃娘娘,才會如此大發雷霆,才會如此牽腸挂肚,而月影則認爲冰凝好歹也是貴妃娘娘,皇上可以将她家小姐打入冷宮,但是太醫們卻沒有看人下菜碟的權力,如此敷衍了事、贻誤病情損害的不僅是冰凝的身體,更重要的是皇家的尊嚴與臉面。
太醫們雖然都是有大學問的,都是懸壺救世之人,但再有本事、再有能耐,從本質上來講無一例外全都是奴才。再有學問的奴才也是奴才,再被打入冷宮的主子也是主子,太醫們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居然站到皇上的角度來對付貴妃娘娘,簡直是反了天了。
另外皇上一直都對貪官污吏們的貪贓枉法行爲深惡痛絕,爲了政治清明做出了不懈努力與鬥争可謂是殚精竭慮,因此他最是看不得任何人有任何暗地裏的手段。而這一次太醫們之所以會如此敷衍潦草地出診,想必以皇上一慣的疑心病重,一定是在懷疑太醫院與風寄燕然兩家因爲私底下銀兩往來方面有了過節,才會出現衆人齊心協力打壓風寄燕然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