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我還是二爺,都是活不了多少功夫之人,年家也是樹倒猢狲散,我最最惦記的老爺和夫人,還好,大爺暫時還算是平平安安,有大爺盡孝道,老爺和夫人總歸還算是能夠勉強安度晚年。
另一個我最最惦記的,就是六十阿哥,謝天謝地,小阿哥聰慧可愛,沒有受了我的拖累牽連,還有萬歲爺的恩寵在身,将來不說是大富大貴,想必生爲皇子,至少也是吃喝不愁,我也就放心了。
你呢,阿彌陀佛,十四爺待你不薄,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可也是我萬萬慶幸的,雖說現如今在宮裏當差,但是萬歲爺的性子我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隻要十四爺不當衆與萬歲爺爲敵,不當衆讓萬歲爺下不來台面,那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萬歲爺斷斷是不會難爲他的。而你又是十四爺最在意的女人,所以,萬歲爺也是斷斷不會難爲你。現在,隻是因爲萬歲爺一時氣恨不過,才執意索要你進宮當差,等什麽時候萬歲爺的氣消下去了,自然是會放你出宮與十四爺團圓的,這個你就放心吧。
至于湛露和凝霜,她們一來年紀還小,跟我時間也不長,不大會受我的拖累,另外湛露已經是萬歲爺的奴才了,萬歲爺不是寡恩薄情之人,所以湛露将來也會有個好歸宿;至于凝霜,因爲一直伺候湘筠格格,早早晚晚她是要随着格格一同嫁到驸馬爺府裏的,所以也不太用我操心。
現在我要說的,就隻剩下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最無依無靠,所以也是讓我唯一一個牽腸挂肚的人,那就是月影。她伺候了我這麽多年,待我走了之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從前我還能跟萬歲爺說上幾句話的時候,沒有早早把她的婚事定下來,是我這輩子最追悔莫及之事。現在我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想要見萬歲爺一面真真的是比登天還要難,所以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想來想去,也隻能是将她托付于你,将來出宮之後,千千萬萬要記着還有一個她在這世上受苦,千千萬萬要幫她想個法子,尋個好人家,嫁個好郎君。如若她在人間受苦,我在地下也定是會永世不得超度……”
“娘娘啊,娘娘啊……”
翠珠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算是她想要打斷冰凝的話也是張不開口,說不出半個字來。面對翠珠痛哭失聲的翠珠,冰凝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接着說道:“哭有什麽用?你隻要把我剛才的那番話記得在心裏,日後把月影的終身大事辦妥了,我定是會感激不盡,念你一輩子的好,若是你隻知道哭哭啼啼把我的話忘得一幹二淨,讓月影在這世上受苦,我自是永遠不會原諒你。”
然而即便是冰凝摞下這麽重的狠話,翠珠仍是不肯接她的話茬兒,隻是一個勁兒地哭個不停。不是翠珠不拿冰凝當主子看待,不拿冰凝的吩咐當回事兒,而是她不想接受冰凝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這個結果,因此她覺得冰凝既然身子好好的,雖說不受恩寵,但至少還能憑貴妃娘娘的身份護得月影周全,就算是嫁不得大富大貴人家,至少也不會在這世間受苦。而她若是答應了冰凝,那豈不是相當于直接承認了冰凝馬上就要撒手人寰這個事情?因此翠珠無論如何也不肯吐口接下照顧好月影下輩子生活的這個差事,而且她一廂情願地認爲,隻要她不接,冰凝就能永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主仆二人這番對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由于整個園子都被清了場,極爲寂靜,因此一字一句,甚至是每一聲歎息都被皇上和高無庸二人聽得清清楚楚。高無庸心中很是詫異,不過他詫異的不是冰凝的身體,而是與雅思琦一樣,懷疑冰凝與翠珠之間的關系怎麽會突然間變得這麽親近了。因爲冰凝的身子一向很是羸弱,生病就是家常便飯,哪一次大病不都是要死要活的?而這一次與以往相比,病情并沒有多麽的嚴重,三天前還能從頭至尾出席皇上的壽辰,剛才兩位太醫的回話雖然都指出來她的身體多方面問題嚴重,但哪個太醫也沒有說出貴妃娘娘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危言聳聽之詞,因此對于冰凝的病情,他确實是覺得貴妃娘娘有些小題大作。
正是因爲病情嚴重與否有待商榷,所以高無庸才會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屋裏這對主仆的關系上面。考到翠珠是十四福晉的不二人選,以及前幾天發生的“行刺”事件,現在又發現這對主仆二人在人前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人後卻是如此的情真意切,令高無庸不由得不疑窦叢生:難道說貴妃娘娘爲了年二公子之事,暗地裏向十四阿哥靠攏,以期借助十四阿哥的力量,扳回敗局?
想到這裏,高無庸當即是不寒而栗,繼而一身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從後背滑下來,以緻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奴才身份,條件反射地擡起眼來直接望向了身邊的皇上,連腿肚子都直打哆嗦。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爲聽到冰凝與翠珠之間密會之談的皇上定是會登時勃然大怒,擡腳就将房門踢飛,直接将那對主仆“捉拿歸案”,然而預想中的情景竟是沒有發生,在心驚膽戰的高無庸眼中并沒有出現一個怒氣沖天的皇上,相反竟是一個異常平靜的皇上,這……,難道說他看花眼了?于是高無庸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隻見皇上仍是沒有半點異樣之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