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六個字的“宣老姑娘進見”在霍沫的耳朵聽來,簡直就像是大旱了三年的土地突然間迎來一聲驚雷,預示着一場甘霖即将從天而降,那種興奮與喜悅根本就無法形容。從昨天的極度失望再到今天的極度驚喜,霍沫這兩天的經曆完全就是冰火兩重天,令她此時此刻都有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繼而心生“皇天不負苦心人”的感慨,差點兒喜極而泣。另外,她也是格外地慶幸,幸虧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整整一天都沒有停止練習笛藝,不然的話現在突然間要面對皇上,自己有多大能耐豈能不知?就這麽點兒臨時抱佛腳功夫可是要将這張臉丢到姥姥家去了!
收拾好妝容,帶上竹笛,在走向九洲清宴的路上,霍沫的腳步是那麽的輕快,一想到一會兒就可以見到皇上,可以好好施展自己的計謀,她的一顆心都快要突突地跳出胸膛來。隻是她不知道一句老話說得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與皇上随後在九洲清宴的琴瑟合鳴全都落入了冰凝的耳朵裏。如果知道貴妃娘娘躲在身後,她一定要想方設法再多多地拖延一番,然後就能夠親眼看到冰凝落水的狼狽模樣,就能夠在與後妃們的較量中,旗開得勝赢得第一仗,那該是多麽的威風!貴妃娘娘不是與皇後娘娘“狼狽爲奸”嗎?殺了冰凝一個落花流水就相當于狠狠地打了雅思琦的臉,而且還是響亮的耳光。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表,先說說霍沫怎麽就有那麽大的本事,将向來都是有自己一定之規的皇上給說動了,成全了她預先設想的方案,連霍沫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取得這麽大的成功,以她的算度,至多也就是五成把握。
“臣女給萬歲爺請安了。”
“起來吧,這麽快就過來了?朕以爲你塗脂抹粉至少要有半個時辰呢,所以特意早讓奴才過去傳的話,手頭上正好還有些差事要做,沒想到朕的差事還沒有做完,你人先就到了。”
“回萬歲爺,臣女知道您功夫金貴,若是因爲臣女耽擱了,豈不是罪該萬死?所以,甯可臣女等萬歲爺,也萬萬不能讓萬歲爺來等臣女不是?”
“嗯,這樣最好。那,既然你已經過來了,朕的差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就直接換換腦筋,放松一下。”
“多謝萬歲爺,臣女甚是感激不盡。不過說到爲您放松腦筋,臣女今兒可是有備而來,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與臣女的那個‘三日之約’與否。”
“當然記得,朕又不是七老八十之人,怎麽會糊塗得連四天之前的事情都記不得呢?”
“您沒有忘記這個‘三日之約’實在是令臣女頓覺感激涕零,世人總說,‘千金易得、知音難求’,今日臣女能夠與您‘以笛會友’,實乃臣女之大幸。自從四天前與您定下‘三日之約’,這些日子臣女可以說是廢寝忘食,畢竟技藝荒廢了許久,重拾起來實在是不易,到時候還忘您千萬不要恥笑臣女才好。”
“诶,既然說好了‘以笛會友’,朕怎麽可能恥笑于你呢?這個你就不要有任何顧慮了。”
“多謝萬歲爺。既然是‘以笛會友’,自然是有先有後,您是天子,那就請您先奏爲敬了。”
霍沫的這個提議非常符合皇家禮儀,皇上是天子,自然是萬事都要排在第一位,然而皇上聽到她的這個提議之後,卻是明顯地愣了一下,爲什麽呢?因爲他以爲霍沫既然是來給他排遣心緒、緩解乏悶的,那一定是應該由她先開始才對。
“‘以笛會友’乃風雅之事,不需要講什麽長幼尊卑的規矩,還是由你先來吧。”
皇上一番推脫,可是把霍沫給急壞了,她可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的,這個小算盤當然是要以皇上率先開始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結果卻是不想他居然執意推脫,這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就算是冒着“大逆不道”,被皇上狠狠訓斥的風險她也要放手一搏,不然的話,再有三天就是皇上的壽辰了,她哪裏還能有半點機會?
“啓禀萬歲爺,這可真真的是要把臣女給爲難壞了。若是遵從您的吩咐,實在是有悖君臣倫常,若是不遵從您的吩咐,又定是忤逆聖意,臣女實在是進退維谷呢。不如這樣可好?臣女先不與您‘以笛會友’,而是給臣女一個聆聽聖音的機會,這樣的話,臣女也好在此後班門弄斧的時候心思泰然一些。如若一定要臣女率先獻醜,臣女的心中定是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根本放不可手腳,哪裏還能‘以笛會友’,而是完完全全地亂彈琴,不但污了您的耳朵,還令您的頭痛之症愈發地加劇,實在是有違初衷呢。”
霍沫一番長篇大論說下來,皇上當然知道她這些話全都是托辭,盡管他是帝王,可以對任何人發号施令,不過那都是在公務情況下,若是在這種私底下的場合中也動不動就發号施令,一方面他哪裏還能夠結交到知己,另一方面生活也失去了它所應該有的樂趣與興緻,完完全全地變成了權力交易場,哪裏還有真心真情?
因此在這個時候,他若是堅持要求霍沫率先演奏,可以說就是一種變相的強迫行爲,是将風雅之事演變成爲權力競賽,從而得到違心的奉迎與讨好,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現實。因爲他是帝王,整天看到的都是爾虞我詐、權力追逐,他最不缺少的就是奉迎與讨好,而最缺少的恰恰是與普通人一樣的真心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