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可在?”
“回老姑娘,小的在呢。”
“萬歲爺想要借洞箫排遣一下,麻煩您速速取來便是。”
“回老姑娘,小的這就速速去取。”
皇上沒有想到霍沫竟是這般心急如焚,剛才他是因爲急于掩飾内心的想法而随口胡亂地答應了霍沫,現在看到霍沫如此迫不急待地想要落實他應承下來的事情,不由得警惕起來。她今天這是有備而來?
皇上不僅僅是警惕,而且也是因爲心中那個不可觸碰的神聖之地眼看着就要被霍沫給打開,不悅之情迅速地浮現在了臉上。曾經爲了婉然,他早已經将洞箫束之高閣,唯有三年前在潛邸爲婉然送葬的那個晚上,時隔七年之後才重拾舊曲,吹奏了整整一個晚上,将曾經在年府高牆院外吹奏過的所有曲子都一個不落地重新吹奏一遍,以求婉然地下有靈,安心踏上黃泉之路。
現在霍沫要爲他取來洞箫,爲她吹奏,那麽他曾經發下的那些毒誓呢?永生永世都隻爲伊人獨奏的毒誓呢?連冰凝都沒有有本事讓他打破這個魔咒,甯可臨時抱佛腳求助于十三阿哥新學了笛子,苦守了十年的決定,就這樣輕易地因爲一個什麽都不是的霍沫而打破了嗎?
不,不能,絕對不能!然而心裏頭他分明是想要制止的,可是此時此刻,望着霍沫的背影,他口舌仿佛是被死死地困住了一般,發不出來半點聲響,結果就是眼睜睜地望着她開了門,又眼睜睜地看着她吩咐了高無庸,他這是怎麽了?爲婉然獨留的那片聖潔之地就要不複存在了?
根本不給皇上留下更多的思考時間,仿佛是眨眼之間,高無庸就取來了他的洞箫,交給了霍沫。幸好三年前他在潛邸送别婉然的時候曾經用過這支洞箫,否則的話,後來才做他貼身奴才的高無庸又哪裏知道這洞箫被他藏在了什麽地方呢?
望着霍沫遞上來的洞箫,皇上又是猶豫了片刻,這才手似灌了鉛地拾了起來。見皇上拾起了洞箫,霍沫知道現如今距離自己計謀已經是取得了大半的成功,于是極最大的努力收斂起心思,不敢言語半個字,生怕他又變了主意。
對于霍沫的小心翼翼,皇上這個察顔觀色的個中高手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如果是從帝王的角度來講,都是希望自己有威嚴的,否則怎麽統治整個帝國?因此讓所有的人都頂禮膜拜般地臣服在自己的腳下,那是一個帝王最有成就感的時刻。但是從男人的角度來講,讓一個女人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就能夠證明這個男人有多麽大的本事?相反,令一個女人全心全意的愛戀才是一個男人的成就感。
因而望着表面上故作鎮定,實則膽戰心驚的霍沫,皇上怎麽可能還有半點帝王的威風凜凜,隻剩下身爲一個男人的世大失敗。對于女人皇上從來都不是狠心冷情之人,因此即便是沒名沒分的霍沫也是一樣做不出絕情之事。
“朕整天忙于公務,已經好久沒有吹奏過箫曲了,想來上一次用上這隻洞箫還是三年前呢,技藝恐怕也是生疏了許多,不知道還入不入得了耳。”
皇上一邊自我解嘲,一邊從霍沫的手上接過洞箫,輕輕地從這一側撫過直到另外一側,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支洞箫,而是在面對婉然,向他傾注了萬千深情真意的女子做最後的告别。
終于,他艱難地将洞箫放在唇邊,幾乎用盡了他所有力氣,然後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之後,一曲《禅院鍾聲》的曲調悠然飄蕩在整個房間之中。
霍沫也是琴藝高手,自然是深知絲竹的精妙之處,當悠揚的洞箫曲回蕩在整個房間,甚至沖破了門窗的束縛,飄蕩在整個九洲清宴的每一寸地方,她當即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以緻于連早早策劃好的那些計謀都統統地忘在了腦後,就像被皇上施了魔法似的,大腦一片空白,唯有這洞箫曲,鑽透她的每一寸肌膚,占據她的每一個細胞。
不要說霍沫是年将二十心智成熟,又對皇上抱了癡心真情的女人,想當初心高氣傲的冰凝都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繼而托付芳心暗許,因此霍沫被這充滿魔力的洞箫曲深深地折服也是在情理之中。
都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而且皇上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不曾拾起過洞箫,然而不得不說他的童子功是相當的紮實,雖然有些地方不熟練,偶爾還會錯一兩個音,但是絲竹講究的是韻味與意境,演奏者的傾情投入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彌補演奏中的小過錯,再加上這首《禅院鍾聲》本身就是深遠悠長的曲風,因而帶給聽衆的是一種極緻的聽覺盛宴。
洞箫的穿透力相當的強,整個九洲清宴包括角落裏都在回蕩着古樸清幽的洞箫曲。皇上整日城公務纏身,根本能沒有多餘的時間放在這些閑情逸緻上面,因此不要說霍沫是第一次聽到,就是在這園子裏當差的奴才們,甚至是高無庸,也全都是第一次聽到,也全都是無一例外地被他這首動聽的箫曲所震撼,猶如泥塑般癡呆了。
除了九州清宴的一衆人等,同時還有一個被震撼、被驚呆之人,那就是半湖之遙的冰凝!風寄燕然與九州清宴共享一面湖水,湖面上沒有任何建築物,而皇上所在的寝宮後院牆毗鄰湖畔,悠揚的樂曲毫不費力地順着開闊的湖面撲天蓋地地傳向風寄燕然。那個能将洞箫演繹得如此完美、如此傳神的“意中人”到底是不是十三阿哥?冰凝不知道半湖之遙的那邊是什麽樣的情景,但是能夠夜晚時分還能夠自由出入皇上寝宮的,除了十三阿哥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