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論得出之後,冰凝也是吓了一大跳,她萬萬沒有想到,爲了向皇上敬獻壽禮,衆人已經到了挖空心思的程度。皇上的審美一向以清淡、簡潔、雅緻爲最高追求目标,因此冰凝想當然地認爲衆姐妹們爲了投其所好,一定會在“陽春白雪”上面狠下功夫。然而事實證明她是大錯特錯了,爲了達到一鳴驚人、出奇制勝的目的,衆人果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連山東快書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技藝都拿了出來,如此另辟蹊徑、劍走偏鋒也充分顯示了每一個人都是在拼盡全力。
其實冰凝若是真真的用了心,上了心,一定不輸衆人,隻是現如今她與皇上走到這個地步,心裏頭不再有半點愛意,她又怎麽可能曲意奉迎、讨他歡心呢?能夠參與其中完成差事不讓雅思琦掃興對她而言已經是勉爲其難了,又怎麽可能用盡心思、刻意讨好他呢?
不過冰凝不想用心籌辦壽禮的态度并不是非常的堅決,這倒不是她還在對他抱有破鏡重圓的幻想,希望借着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番,她主要還是在擔心她的二哥。皇上擁有一雙常人難以匹敵的鷹眼,誰在盡心竭力,誰是真心實意,誰在假意奉迎,誰是虛情假意,他統統都能一眼看到對方的心底。冰凝當然知道他的這雙眼睛有多麽的厲害,她就是用盡全部的氣力去掩飾,也沒有半點信心能夠逃得過他的這雙銳目。
冰凝是絕對不會對他在感情上抱有絲毫的幻想,但若是被他看出來她的漫不經心、不當回事兒,而他又是一個極容易遷怒于人之人,再将對她的怒氣直接撒到她二哥的身上,那麽她是不是因爲太過任性而要害慘了自己的二哥呢?
冰凝現在誰也顧不上,唯有年二公子是她心頭最沉重的牽挂。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雖然是她的兒女,但是姐弟倆的有他們的皇阿瑪,再是因爲她的緣故而受牽連,畢竟那也是他的至親骨肉,福惠那麽聰明可愛,湘筠的親生額娘是婉然,這些都是小阿哥小格格得以保得平安的護身符,因此不是說冰凝的心裏沒有他們,而是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她爲他們籌謀什麽。而且今天的情形也極爲有力地證實了這一點,六十阿哥被他當衆抱在懷中承歡膝下,試問哪個阿哥能享有這種待遇?湘筠雖然因爲搶言失禮被他責備,但是他的萬分後悔連雪薇格格都能看得出來了,冰凝又怎麽可能神經麻木呢?
冰凝這還是有罪這之人、待罪之身,而且還不是小罪過,是天大的罪過,然而她的阿哥與格格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甚至更加受他寵愛,冰凝還有什麽可以不放心的呢?想必就是她被賜死,六十阿哥與湘筠格格都會安然無恙,不受半點牽連。
冰凝對于自己未來的命運從來都沒有仔細考慮過,她連死都不怕,當初若不是害怕因爲自裁而牽連年事已經高的父母雙親以及疼她愛她的兄長們,冰凝早就不知道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哪裏還會忍氣吞聲、苟且偷生到現在這個地步?不但強顔歡笑,還備受羞辱,這哪裏是她這種剛烈性子的女人情願低下高貴的頭顱所過的生活?因此現在冰凝的心裏,既沒有格格阿哥,也沒有她自己,唯一惦記也是最爲擔憂的,唯有年二公子一人。
據宮中流傳的消息,現在的年二公子連杭州城的看門兵卒身份都保不住了,而是被皇上一聲令下,直接押道京城會審,也就是說現在的二公子人早已經到了京城,但卻是犯人身份,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麽兄妹相見了,是死是活就差皇上最終一道聖旨的事情。不但年二公子的命運被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同時還是他最有能力的長子年富也一樣被羁押在京城,同樣也是性命堪憂。
自從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之後,冰凝再也沒有見到過皇上,因此這個消息當然不是他親口告訴她的,而是宮人們暗地裏悄悄傳遞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一時莫辯,然而冰凝根本就不用去考證都能夠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是真的。
從前不管是年家有任何事情,還是皇上做出任何與冰凝有關的決定,從來都是由他親口告訴她,然而自從年二公子獲罪開始,他不僅在一天天地疏遠她,甚至連這個慣例也一并取消了,不但他不告訴她,連雅思琦也不像從前那樣,受他所托傳來消息,也就是說不管是翊坤宮還是風寄燕然,都變成了一座孤島,實施着消息封鎖,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
不過宮殿再冷,總還是有那麽多的奴才,各個宮之間的奴才也有着錯綜複雜的關系,因此消息也不可能完全被封鎖掉,比如皇上的明裏暗裏的授意之下,年二公子的罪狀已經被羅列了足足九十二條之多,不管哪一條單獨拿出來都是死罪;比如年家父子二人統統被押解到京城,還是像長腿似的傳到冰凝的耳朵裏。
知道二哥父子這一次是必死無疑,冰凝當然不可能再去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爲他會念在西北平叛的天大功勞情份上對她兄長手下留情。不過她既然沒有任何幻想可言,那麽冰凝現在還想爲二公子籌謀什麽呢?以她那麽高傲的性子,平日裏從不肯輕易低頭,更何況現在就是低了頭也換不回來她兄長與侄兒的性命,她又何苦忍受莫大的屈辱,去讨好皇上呢?實際上,這其中還是有一些進退空間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