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的心思發生了微妙變化的同時,六十阿哥那稚嫩的童音在每個人的耳畔響起。
“回皇阿瑪,兒臣雖然不認得年号二字,但是兒臣認得後面表示年份‘十八’二字,兒臣知道,曾祖在位十八年,高祖在位十七年,但是高祖有兩個年号,分别是天聰和崇德,其中天聰共計九年,崇德共計八年。如若年号是高祖的,那麽年分斷斷不可能會是‘十八’二字,因此兒臣斷定何全在紙上寫的年号定是曾祖的年号。”
六十阿哥一番話說下來,将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都震驚了。福惠年紀雖小,思維竟是如此敏捷,條理又是如此清晰,分析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若不是已經知道他是虛齡才隻有五歲的阿哥,任誰都會以爲他至少要有七八歲呢。
剛才福惠從容不迫的神态已經是讓衆人很是驚訝,心思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此刻再聽完他如此滴水不漏的回複,可以說空氣中已經開始彌漫出來一絲絲嫉妒的味道。從前衆人喜愛六十阿哥隻是因爲他的活潑可愛,然而現在他已經不僅僅隻是活潑可愛,而是初露鋒芒,還是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鋒芒,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信号,幸虧現在年家倒台,冰凝獲罪,衆人對這個異軍突起的黑馬僅僅還隻限于嫉妒而不是嫉恨,否則的話小阿哥已然成爲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皇上哪裏知道,自己的一番原本隻是想要查清六十阿哥真材實學的窮追猛打竟然間接地起到了陷害小阿哥的作用,如果早早意識到的話,想必定是不會将福惠置于如此危險的境地。正是因爲沒有意識到,現在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驚喜與激動之中,因爲他雖然早就知道福惠聰明,但是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麽的聰明,因爲太過狂喜而根本就坐不住了,當即拍案而起,大加贊揚起來:“不愧是朕的阿哥,竟是如此的聰明絕頂,老天爺待朕果然是不薄,這麽伶俐可愛的小人兒,你要讓朕怎生的歡喜!”
衆人原本因爲六十阿哥的出色表現而心生妒嫉,皇上偏偏還要火上澆油,不惜一切贊美之辭來稱贊自己的阿哥,令福惠的生存環境愈發地險惡起來。
皇上因爲一直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之中而一時忽略了宮中殘酷的生存法則,然而冰凝卻是從頭至尾都是異常的清醒。最開始的時候她與衆人一樣替福惠阿哥揪着心,擔心他因爲答不上來問題被皇上責備而丢了臉面。盡管六十阿哥還小,但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更何況冰凝是那麽注重臉面之人,有其母必有其子,小阿哥也是一樣的不願在衆人眼前失了面子。
現在六十阿哥好不容易不用擔心丢了臉面問題,結果冰凝還來不及喘口氣呢,就又被皇上的這一通絲毫不顧忌其它阿哥們感受的誇贊而再度揪心起來。在普通人家都會發生因妒生恨之事,更不要說在皇家,如此龐大的帝國、廣袤的土地、秀美的江山,誰不想成爲它的主宰者?
皇上也是曆經了“九子奪谪”的血雨腥風才擁有了現如今的位置,他怎麽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明明知道皇子的生存環境是有多麽的艱難與殘酷,而他這個阿瑪的非但不千方百計地替福惠考慮,讓小阿哥盡可能地隐藏鋒芒,相反還如此大張旗鼓地當着衆人考問,又如此不吝惜一切贊美之辭,這哪裏是疼愛六十阿哥,這不是要害慘了福惠嗎?
冰凝原本就對皇上心懷痛恨,現在再加上他“親手陷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簡直就是往冰凝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把匕首,以至于連年家的深仇大恨以及自己的愛恨情仇都變得格外渺小,唯有虎毒食子,連親生阿哥都不放過成了他的頭等罪狀。
皇上當然是一味地沉浸在父子親情之中,根本就沒有想到冰凝此刻内心早已經是怒海滔天,于是在将福惠阿哥誇贊一番之後仍是覺得不能夠完全表達他的内心喜悅之情,于是當即做出了一個更加惹人嫉恨,更令矛盾激化的決定。
“來,來,六十阿哥坐到朕的身邊來,不要再回去了。”
皇上一邊朝小阿哥伸出手來,一邊對恭候在一邊的何全吩咐道:“趕快給六十阿哥搬椅子過來,就坐在朕的身邊。”
何全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親自去辦差事,而趁着椅子還沒有搬來的空隙,皇上将六十阿哥直接抱到自己的膝蓋上。小阿哥與皇上的感情一直都是非常的深厚,特别的是其它的阿哥們對皇上更多的是懷有敬畏之心的時候,福惠對他更多的則是“持寵而嬌”,此刻更是偎依在他的懷中盡享父皇之愛。
面對這一幅父慈子嬌、其樂融融的畫面,在場之人皆是覺得眼睛被深深地刺痛了。從前她(他)們也都知道皇上有多麽的寵溺六十阿哥,但是僅僅是道聽途說,沒有親眼見識過,此刻當她(他)們親眼見識之後,才發現原來皇上寵起小阿哥來,竟然還能有這種寵法,直接抱在膝上,盡展慈祥面容。在座的每一個阿哥,哪怕是已經擔當重任的元壽阿哥都不曾享受過這種親情,而福惠阿哥何德何能,不過就是黃口小兒,竟能讓他們的皇阿瑪如此“折腰”,這還是他們那個整日裏對他們總是闆着面孔,不是查課業就是訓誡教誨,威嚴有餘、慈愛不足的皇阿瑪嗎?
如此說六十阿哥從容不迫、對答如流,經受住了皇上考核開始引發了衆人的絲絲嫉妒心理,那麽現在皇上破天荒地當衆抱六十阿哥在自己膝上的真情流露則像一枚導火索,直接引燃了熊熊烈焰,隻不過這熊熊烈焰對别人而言是妒火,對冰凝而言則是怒火。
好在這段對衆人而言都是極度難捱的父子親情時刻持續得并不太長,因爲辦差麻利的何全已經迅速地重新返回,手中搬着适合福惠阿哥端坐的小椅子。由于座椅已到,六十阿哥再是戀戀不舍皇上的懷抱,也終是不得不滑下他的大腿,恭恭敬敬地端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至此,韻音的壽禮算是全部敬獻完畢,皇上也想再多小阿哥多多親熱一會兒,隻是現如今時機不對,隻得是悻悻作罷,轉而面對韻音母子二人。
“好,你們敬獻的這份壽禮很是别出心裁,朕也确實是沒有想到,裕嫔竟是這麽的有心,想出的法子實在是讓朕又意外又喜歡。至于這幾壇酒,既是佳釀,也是你和皇後的一番心意,朕就收下了,先下去歇息一下吧,站了這麽久,也累壞了呢。”